“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温柔的母亲曾经这么教导过年幼的她。
“有的人生享受着人生的美妙,沐浴着金钱的辉光在社会上光鲜亮丽的生活着,有的人则感受着生活的艰辛,在阴暗的角落里怨天载道苟且偷生……这是不公平的,虽然无奈,但是这就是现实。”
“一个人的幸福注定要通过剥夺他人的幸福方才可以得到,所以说世界上的幸福是一个固定的量,不会多,也不会少,是不是很有意思?”
“但上帝是公平的。”母亲的眼睛突然有了鲜艳的光亮,被脂粉涂满的脸荡漾着希望的色彩,“上帝将人置于苦难的境地,是为了让人在日后的幸福生活里得到更好的体会,只要熬过这段苦日子,我们一定会得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的。”
“妈妈,我们真的会幸福吗?”她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仰起头,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相信妈妈,幸福总有一天会靠近你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娜洁日达,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遇到好事的。”母亲笑了,她套上性感的包臀连身裙,将妆补好,对着外面的姐妹们招呼了几声,随后握紧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小吊坠,低声祈祷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回头摸着女儿嘱咐她要在家乖乖等自己之后便快步离开了这所破旧的出租屋。
她也没想到,那是自己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据说是在工作的地方遇到黑帮火拼,死于流弹。
“娜洁日达”是个很常见的俄语名,寓意是“希望”。
自己是母亲的希望么?
应该是吧,在异国他乡,一个母亲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娜洁日达颤抖着走在被冰雪覆盖的街道上,街旁高大的路灯由上而下洒下了橙黄色的微光,让她感到了些许虚假的温暖。
是“虚假”的温暖,毕竟那单薄的外套和里层的衬衫完全没有任何的御寒能力。
街上的行人都已经消失了,这种鬼天气店家都不愿意开门,何况是普通人呢?夜已经深了,人们大概都在被窝里睡觉呢吧?
真幸福。
可是,这种幸福却不属于自己。
苦笑了一声后,她扯紧了外套,想靠这种无谓的举动给自己带来一丝暖意。然而那是无用的,事实上那件外套早就被冰雪打湿,她自己的身躯被寒气侵蚀,浑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打着颤,赤裸的脚掌踩在尽是白色的路面上,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来不及穿鞋便逃走的她在长时间的奔跑中已经把脚底磨出了大量伤口。
没办法啊,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已经尽力了……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会让我们陷入这个困境……
陷入这个,无法摆脱的困境啊!
“不,神是存在的。”有个声音在某处冷笑了一下。
“对不起……妈妈。”
她想哭,但是母亲说过,哭是没有用的,与其哭着感叹现在,还不如笑着展望未来。
妈妈……你说的有道理啊。
但是,我已经,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您那小小的希望,也要在今天……消失了。
娜洁日达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忍不住的泪水,还是因为精神到达了极限。
着身体的她终于保持不住平衡,一下倾倒在路面上,娇小的身体碾压在地面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漆黑的夜里,万家灯火早已熄灭时,一盏灯突兀地亮了。
居酒屋的门被轻轻推开,披着外套穿着一身睡衣的川元舞搓着手走出,半夜下楼来上过厕所的她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呢……
现在她看到这个在自己店前躺尸的小姑娘,于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不得了了!天!这……这个!”
川元舞一时手忙脚乱起来,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下来,连忙将那小姑娘托起后她转身将其接进了屋。
将其安置在最近的沙发上后,她也终于发现了这个孩子脚掌上可怖的伤痕……
她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小姑娘,如此往返三次后,她点了点头,决定报警。
居酒屋内温和的暖气包裹着来客,让娜洁日达恍惚间清醒了一下。
川元舞见到自己捡来的小姑娘动弹了,连忙凑过去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她的精神状态,思来想去后,她很谨慎地问道:
“没,没事吧?哎不对,一看你这就有事。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口是怎么弄的?要不要叫警察?还有救护车?大冷天的你这孩子就穿这么点?你的父母呢?要不要喝点暖和的东西?咖啡……啊小孩子应该不喜欢这个吧,那牛奶怎么样?”
虽然问题很多,但是小姑娘似乎对“警察”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她颤抖着声音对着这个首次会面的陌生女人轻声说道:
“请,请不要……叫警察……求求你……”
叫了警察的话……那群家伙,一定会找上我的……明明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可还没等川元舞追问,那小姑娘便头一歪,身体一轻,昏死了过去。
虽然她昏死过去了,但之前那句话的恐惧却传达得十分透彻,川元舞纠结地看了看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虽然本人说过“不要叫警察”,但是这种事情自己真的不好办啊……
川元舞现在穿着单薄的睡衣,即使是在暖气全开的店内还是有点冷,她皱着眉蹲下身,她抱着膝盖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姑娘:
与亚洲人迥异的璀璨金发和突出五官,但是比起欧美人面容那种突出的线条感,这个小姑娘又有了一些圆润感,看样子是个混血儿?昏睡中的她那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睑下倒影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娇小……不,应该说是瘦弱的身体在沙发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除此之外脸上也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小女孩,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
和川元舞那种放肆展现自己的美不一样,这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疼爱她的美,如果将川元舞比喻成肆意绽放自己燃烧生命的红玫瑰,那这个小姑娘应该算是静谧安恬的铃兰吧?
川元舞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拿定了答案了:
漂亮的小女孩说谎也是可以得到原谅的!何况她更愿意相信一个小女孩不会去说谎!
想到这里,川元舞会心地笑了笑,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那昏睡中的小姑娘的脑袋,感受着那金发的柔顺,下一秒,那孩子居然像只小动物一样往自己手的方向拱了拱,莫名有些心暖的她接着听到了女孩用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腔调梦呓道:
“妈妈……”
如果说之前的川元舞只是旁观者的“同情”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就已经是完全的主观的“动容”了。
“乖乖的哦,妈妈在这……”川元舞温柔地揉着这个孩子的脑袋,眼神却相当复杂,得到回应后,这孩子很快便稳定了下来,不一会便陷入了安静的睡眠里。
她转身站起,从一旁的木桌上拿着火柴和香烟——每当遇到什么麻烦她都会抽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了她个人的坏习惯。
川元舞对自己叹了口气,然后从烟盒中抽了一根,卡在嘴唇上叼着,刚擦燃火柴想点烟,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孩子,犹豫了几秒后便将吹了口气将火苗吹灭,她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唉呀……感觉自己又管了个不该管的事啊……”
她又看了看那孩子的脚掌,拿出手机打开谷歌,一边在搜索框输入“冻伤处理”和“感冒发烧应急药”一边踩着布拖鞋往柜台内走去。
“唉呀……我把医疗箱放哪来着?”
—
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后,娜洁日达终于是醒了。
那干瘦的身体首先接收到的不是视觉上的信息,也不是触觉上的,而是嗅觉上——
很多的、食物的香气。
和自己以往吃的那种便宜的面包和母亲从工作的地方带回的剩饭剩菜不同,拿是一种极为香甜的气味。
此外还有着好闻的花香,以及清淡的烟草味,以及一股甜腻腻的酒味,想起来自己以前似乎是闻过类似的味道……哦对,和妈妈以前给自己喝的米酒差不多。
内心挣扎了许久后,她终于是怯怯地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而下一秒娜洁日达又因为室内明晃晃的光亮而闭上了漂亮的碧蓝色眸子,终于是适应了后,她再次睁眼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
“好漂亮……”由心而发的赞美从她嘴里不经意间溜了出来。
其实她很想用很多瑰丽的辞藻表达自己的惊讶,但是迫于各种因素,未接受过正常教育的娜洁日达只能用这种贫酸的词汇抒发自己内心的感想。
干净,整洁,协调。
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向这个孩子宣告着“你不属于这里”这几个大字,娜洁日达想起身,身上盖着的毯子由于那微小的动作而顺势滑下,一阵钻心的疼从脚掌传来,往疼痛源头看去——
为什么自己的脚被包扎得像某个蓝胖子的脚一样?
还有……那个扎起来的蝴蝶结是怎么回事?
娜洁日达觉得自己似乎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