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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怎么办?现如今的自己还能怎么办呢?望着那张送自己离开的钞票,赵息僵硬地笑了笑,随后伸手收下了钱,失魂落魄地撞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啊啊,失败了……
啊啊,搞砸了……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蠢货!
当初要是拒绝她的搭话就好了。
三年前初次相遇时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好笑:自己在网吧门口磨磨唧唧半天不敢进去,结果这姑娘路过便一时兴起拉着自己去附近的黑网吧用自己的钱开了五块钱的机子,然后就毫不见外地拉着自己看起了动漫玩起了游戏——该死的自己是想去找一些法律资料啊!
真是无聊的相遇。
没理由和这样的女孩有那么多纠葛的,但是……但是!但是!那是他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不受父母干预而得到的朋友。
但就是这么无聊的回忆,其中的一个身影就要化为灰烬了。
啊啊……
报警吧?
说不定,说不定,能救到呢……
不知不觉已经开始狂奔起来的赵息在大街上气喘吁吁,这是个小县城,警局的位置设置居民区附近,即使是自己这样的小孩子,全速奔跑几分钟也能抵达。
然而,他看着在警局门口和年轻警察攀谈的父亲,陷入了绝望。
“啊啊,终于找到你了,小钱啊,我和儿子还有点事,就先不聊了。”父亲笑着和年轻警察道了个别,对着赵息伸出手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儿子,你妈妈在家里有点事,今晚煮不了饭了,我们在外面吃吧,羊肉串怎么样?还是拉面?”
完了。
万事休矣。
父母的准备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完善,他甚至都不知道父母是在什么时候和陈墨奶奶关系变得那么好的,他更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个小片警和自己父亲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对方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即使是说出来也会被当做小孩子的胡话当做笑话敷衍过去吧,不,更糟糕的情况是,这个片警甚至也有可能遭遇不测……
赵息深切的明白了,父母的精心策划,不是自己的一时之勇能突破的。
何况自己这甚至不算是“一时之勇”,最多算是“侥幸行事”罢了。
而父亲此刻的亲切更是让他明白,被他们设计好的剧本是没有改变的可能。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的人生,又有哪一次逃脱过父母的摆布?
生下来开始,他就被父母操纵着人生。
在没有意识的婴儿时期,就被父母当做放松“客人”警惕的麻醉药。
说来可笑,正因为被当做“棋子”,他反而在这个家里获得了苟活的价值。
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到大事小事的决定决策,无一不渗透着父母的色彩。
为了防止赵息有反抗他们的体力,赵息的日常饮食都受到了严格限制。
所以从他记事时开始,在这个家里就没吃饱过一次。
除了体力方面,赵息获取知识的渠道也极其有限,家里的书房他从来都没有被允许进去过,电脑也不允许碰——要是被发现了,定是一阵毒打。
而更可怕的是,连他的交友都受到了限制。
赵息的父亲是个非常有经商天赋的男人,赚取的金额足够让赵息在学校受到不一般的待遇,在父亲有意的示威下,没人愿意和这个“嚣张”的富二代做朋友。
就连回家,也是被父亲的司机接送——完全断了和同年龄孩子的交往机会。
赵息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下生活着。
却在只有他才知道的真相里浑浑噩噩地消磨时间。
而在从城市搬到山区后,他们对赵息的监控才稍微松了一些。
所以,赵息能交到陈墨这个朋友,纯属意外。
所以他很珍惜这个朋友。
要是按等级的话,在他心里,陈墨的存在的确是让他沉寂的人生里焕发了一些光点。
可是,在他看来,利用别人去缓和自己内心的罪恶感,那是极为不齿的……但让赵息难以抗拒的那股亲和感,以及“友人”的魅力,实在是让他无法轻易去放弃这难得的关系。
虽然陈墨一直居住在那温暖的阳光之中,但是,正是因为赵息身边有这样一位女孩,所以他才没能直直地往黑暗里坠落。
所以他在父亲的一个不留神中,在夜色下,奔回了家。
距离自己离开家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现在还来的及吗?
也许来得及呢?
也许……
推门而入,熟悉的走廊充斥着陌生的气息,那是消毒液的味道,每当“客人”彻底成为“家人”后,这种气味都会在家里安静地蔓延开来。
“欢迎回来。”母亲温柔的声音响起,在不远的走廊处,带着淡淡的、肃杀的馨香。
她那围裙上……粘上的,应该是人血吧。
赵息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他一下瘫倒在地,背靠着大门,一张嘴开开合合,什么话,都没说。
准确的说,是说不出话了。
是的,自己没能救到她,也相当于,眼睁睁的送她去死。
不知过了多久,赵息才回过神来,在自己的卧室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那是陈墨。
但她这次是真沉默了。
永远的。
她躺在赵息卧室的床上,脸上带着安详的睡容。
赵息知道,那双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那张嘴也不会对着自己吐槽说白烂话了。
她也不会一边耍着关节技一边哈哈大笑了。
所以说,当初听我的就好了……何必呢……
绝交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蠢货。”
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赵息走近床边,眼神犹如一汪死水。
他觉得自己应该哭上几声,可是他的泪腺像是坏掉了一样,更何况现在哭,哭给谁看呢?陈墨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尸体而已。
明明是夏天,陈墨的身体被厚厚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但赵息并不能看到棉被因为尸体躯干而突出部分轮廓。
不会吧?
不要啊……
不要做得,这么绝啊……
用着颤抖的手掀开被子。
他并没有看见所谓的躯干。
他什么都没看见。
母亲只将陈墨的脑袋留在床上,却还伪装成全尸的样子……这是在嘲笑我吗?
嘲笑我的无能?
或者说,他们是在示威?
是由于自己的不服从和反抗,而使他们而感到不满吗?
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赵息觉得自己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自己不想杀人。
但是自己被逼着杀人。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全改变了一些东西,或许那些东西对于一个健全的人而言是必要的吧,可是现如今的赵息已经完全没办法成为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了。
啊啊……无所谓了……
他将陈墨轻轻地拿起来,用手指感受着那冰冷的,有些僵硬的触感。
陈墨已经死了,在这里的,不过是个模子而已。
赵息在此刻表现出了极致的冷静,他脸色漠然地将那个头颅抱着走出了卧室,结合迈进客厅。
父亲和母亲此刻正在看电视,看到心爱的儿子提着个东西进来后,两人齐齐皱眉。
“把那种脏东西提着干嘛?快送到‘垃圾桶’里去”父亲用着严厉的语气斥责着。而一旁的母亲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地调换着电视频道,无视了赵息的存在。
啊啊……这对他们而言,只是“脏东西”而已啊。
“是,爸爸。”赵息点了点头,提着“脏东西”离开了客厅。
看着赵息离开后,父亲面带不满地对着一旁的母亲说道。
“老婆,是你把那脏东西放到他床上的?”父亲的语气充满了不满,但却完全没有人任何责怪和惭愧的意思,简直就像是在说小孩子不想写作业时一样,只有责备和不开心的语气。
“可是儿子不听我话哎!不是说好了都归我管吗?老公你怎么又变卦啊!”母亲对着父亲撒娇,好像是她才是受害者一样,眼睛似乎能挤出水来。
“好吧好吧好吧,没有下次了哦小调皮!”父亲无奈地摆了摆手。
赵息走向了地下室,那就是被父亲称之为“垃圾桶”的地方,他将那颗脑袋扔了下去,看着它在地上滚动着消失在黑暗里,赵息感觉自己哪里似乎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后来赵息仔细地想了想,他觉得。
自己大概就是在那时,对“生命”的概念扭曲了吧。
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和“人”的概念也越来越远了吧?
一周后,他趁着父母出门的功夫,独自在家,搜查半天后, 查到了父母存放安眠药的地方,心里默默记下位置后,他一粒都没取,将安眠药的说明书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药的数量父母一定是有记录的,现在的他如果动了……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吧?
他在上次的失败里明白了精心准备的重要性。
所以这一次他不会重蹈覆辙了。
在做完准备工作后,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进了地下室,打开室内灯看了看。
果然,陈墨的头已经不见了——想来也是,他们做事怎么会留下那种确凿的证据。
赵息关上了地下室的门,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又一周后,他拿着用粉笔制成的假货回了家,三天后,趁着父母出门和邻人交际之时,将药罐里的药更换了一部分。
拿着药回到卧室后,赵息要用自己检验一下这个安眠药的药性。
从口袋里取出片状的药剂,接住铁尺磨成粉末后,赵息将少计量的粉末倒入已经准备好的水中——可溶性很好,药味不算太重,但是有些略苦。
看来到时候要放进一些味道很重的饮品里才行。
赵息将剩下的药藏在床板的夹缝中,床单更换一周一次,如果没有意外这里是不会被发现的。准备完毕后他在卧室内坐定,接着将暑假作业摊好在桌子上——这样就算是父母进来看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会以为自己只是过于疲倦而已。
他静静地等着药效发作。
五分钟后,赵息的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他陷入了深度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