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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杰克那边的氛围相反,魏章这里可以说是绝境了。
无论是被害警员那边家属的质问,还是来自上司的叱责,都足以压垮这个为了正义舍弃了一切的男人。
一个在奉献给“正义”时拿好友性命当踏脚石的男人,一个在成为罪使后逐渐一无所有的男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原本他也应当无所畏惧才对。
但他还是在那样的压力下,屈服了。
明明他是为了正义,他是为了守护所有人才放弃了一切成为了罪使的……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数名同僚在一个被俘的罪使下丧命;
唯一的幸存者还被那个该死的混蛋掳走;
明明所有的事态都那么紧急,他却不得不在各个方面的谴责下动弹不得。
在警局之中做完所有报告之后,魏章像是失了魂一样走出了警局的大门,接着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有记忆了,在清醒之时他已经待在了自己的家里——
满是酒臭味的客厅里。
被摔成碎片的玻璃瓶刺破了他的掌心,掌心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侧的地板,意识清醒后带来他的是更为刺激的疼痛。
“酒醒了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转头看去,李贺的身影正在厨房走动,套着白色围裙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家庭主妇的温婉,少了几丝身为警官的严肃。
“啊……”随便应付了一下李贺之后,魏章从地板上站起,慢慢地踱步走到了卧室之中,在颤抖着手打开了自备的急救箱后,他在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自己手掌,随后便发现了卧室那奇怪的地方。
自己的那张床,为什么乱得那么……那么奇怪?关键……他醒来的地方可是地板啊!而且那上面奇怪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宿醉之后所带来的种种后遗症对人类有用,对罪使也有用——至少现在的他完全搞不懂昨晚发生了什么。
心怀不安地走出卧室后,他再一次透过毛玻璃看到了身处厨房的那个模糊身影。
“李贺?”他出声唤道。
“我是‘李贺’,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李贺’。”站在厨房里的女人用着清冷的声音回复,“昨晚的事情您不必在意,处理契约中的主人的欲望也是我们使者的职责所在。”
“……”魏章沉默不语,他转身走向了客厅,随手打开了一听啤酒。
“请您不要喝酒了。”李贺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昨晚因为您饮酒过量的原因,回到家门口的您连家门都没能打开,最终还是在我的帮助下开的家门……而且刚从宿醉中醒来就再准备喝醉的话,对我而言也是很困扰的。”
“您是我的契约者,我的主人。作为一名罪使,我希望您能有一些最基础的自觉。”李贺将煎蛋和培根铲到盘子上送到了那依旧沉默着的魏章身边,“您是罪使,并不是人。”
“……”
“虽然之前纵容过您的小小任性,但在吃亏之后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李贺坐到了对方身侧,用着温柔的语气叙述着残酷的事实,“将普通人卷入罪使之间的争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魏章捏扁了那个啤酒罐,金黄色的酒液顺着手掌滴落在地板上。
“那么,要救那个叫罗迅的人类么?”李贺拍了拍魏章的肩膀,“您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意见是,优先狩猎罪使比较好。”
“……你是在嘲笑我么?”魏章像是哭了,但他的眼珠却不从他的愿,像是干涸了一般,一滴眼泪都没能流出来,“嘲笑我的无用功?嘲笑我想依靠着人类的身份,想依靠人类的力量去战胜那些人渣怪物的妄想?”
“您自己都说了,是‘妄想’。”李贺对主人突然发难也早有准备,她木然回复道,“妄想始终只是妄想而已。”
“……”魏章低声说,“当然要救。”
“什么?”李贺皱起了眉。
“罗迅,当然要救。”魏章说,“她是因为我才卷进来的……至少让我亲手……”
“可您的时间……说实话,您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李贺硬着头皮把眼前最为严峻的事实摆到了台面上,“在成为罪使之后,您已经很久没去猎杀罪使了……您的时间已经不到七天,那是您的寿命啊!”
“……没关系,挟持住罗迅的那个混蛋不就是罪使么?”魏章低声吼道,“既然人类的力量没办法把他绳之以法,那我就用罪使的力量!……同事们的死,我要拿他的脑袋去血祭!”
“……好吧,我会为您准备好对方所需要的东西的。”李贺叹了一口气,“您昏睡已经有半天了,我们现在的时间也非常紧张……到时候需要您授权我去使用【常识变更】……”
“用吧,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了。”魏章无畏地挥了挥手。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李贺将盛满煎蛋和培根的盘子推向魏章,“补充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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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北京观光塔。
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由五个塔独立组成的观光塔,它在外形上倒是有点简朴过头了——全钢结构的塔身在周围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调,因此建成后还曾被网友戏称为“大钉子”。
而和周围其他建筑比旗舰,近二百五十米的高度让它具有绝对高度优势,若远远望去这观光塔犹如一枚巨大的冰冷钢锥,被神狠狠敲进了大地之上。
夜色朦胧,气温骤下。
塔顶亮起了暧昧的紫色虹光,不远处的水面上倒出这巨大的光影,一辆车从大道上忽然转向,突兀地穿过了湖边,带起水面上的一圈涟漪。
车里只有魏章一人,在找好停车的地方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摸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
“你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从电视台那边弄到转播车了。”李贺在那边回答,“顺便把会操作这个转播车的人员也弄过来了。”
“【常识变更】还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用啊。”魏章苦笑。
“现在还有一些时间,等我三十分钟,这里堵车了。”李贺冷静地说,“对方应该已经抢先抵达了塔顶。”
“好的。”
挂断电话后,魏章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随后下车走向售票室买张票,而当他靠近了售票室时,那顺风而来的血腥味却让他立刻意识到了怪异。
快步抵达售票室后,他便透着玻璃看到了里面的惨状。
一柄修长的长剑直直刺进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心口,直接将他钉在了那个椅子上,不过那个男人看起来还有些许生机,看到了魏章的到来之后,原本暗淡的眼珠忽然亮了起来,简直像是写着求救两字一样。
可惜已经没救了。
这个男人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柄扎入对方身体的长剑还没拔出来罢了,而一旦魏章帮她把这柄长剑拔出,大量的失血会让他在一分钟内死亡。
而魏章此时此刻也不打算打电话叫医生或是警察。
他前天依靠【常识变更】偷偷地从局里把自己的配枪取了出来,现在叫警察来只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更关键的是……
对方也应该可以使用【常识变更】,他可不打算叫来一堆人成为对方的助手。
而且,就伤势来看……对方也应该刚刚抵达这个地方不太久,毕竟普通人身负这种伤势能撑十分钟就不容易了,看这个伤者的样子距离受伤最多不到一两分钟才对……
等等,莫非这是那个杰克留下的信息?
特意留下伤者来提醒自己刚刚来过?
那个家伙……果然是个疯子啊。
“抱歉了。”魏章低下声音说,随后掐灭了烟头,转身离开。
身后那泣不成声的呜咽像是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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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顶之上,风声呼号。
二百米之上的高空本身温度就非常之低,而在初冬之时敢于登上这塔顶的肯定是勇士中的勇士。
在乘坐着电梯直达顶层之后,杰克拉着镣铐的锁链将罗迅强硬地扯到了旋转餐厅的后厨之中,在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儿之后,他拿着简单的食材做了一顿还算像样的晚餐。
“来来来吃晚饭了吃晚饭了这破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就食材还凑合,”杰克伸出手来招呼着守在外面的几个同伙。
毯子下衣着单薄的罗迅坐在墙角,在杰克的召唤下,几个身材瘦削的小伙子从屋外进来坐定。
之前罗迅本来可以在被绑上车的时候想办法逃走的,但……
她的目光滑向了那几个瘦削男子腰上的枪械,那是FAL自动步枪,如果没记错的话,杰克这些雇佣兵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枪械,看来对方也通过了不为人知的方法搞到了不少的军火……
“怎么了呀我的迅儿姐你不吃么?”杰克捧着一碗蛋炒饭走过去,笑嘻嘻地继续说,“视情况而定这可能是你最后一顿饭哦?”
“你确定要把这些普通人卷入你的无聊把戏里么?”罗迅冷声问。
“呃?”杰克愣住了,“可你们之前不也把那些没什么卵用的普通人卷入了么还说我诶我的妈你到底是什么心态说出的这些台词?”
“那是两回事。”罗迅抿着唇,“把他们的【常识变更】解除,放他们走吧,我会配合你的。”
“呃?”杰克又愣住了,他回过神来后继续解释道,“他们没被【常识变更】过啊。”
“那他们怎么会?!”罗迅显然不信。
“让人服从自己有很多方法的。”杰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金钱和恐惧可比那所谓的【常识变更】好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