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人生有一次吃后悔药的机会的话,孙小季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三秒前使用。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孙小季看着房间里的惨状,一时间竟愕然到出不了声。
赵息的房间一般情况下是由他的两位使者轮流负责打扫,里面有不少他自己收集的重要资料,因此孙小季这种迟早要成为“外人”的队友是不被准许进房的。
而第一次进入同盟者房内的孙小季能看到的却只有满地的血,以及瘫坐在中间,拿着那把黑色菜刀双眼无神的赵息。
“来了啊,我猜我使用我的使者刺自己可能没有用,你拿着它。”赵息回头看向孙小季,他站起身后握着刀尖,把菜刀的刀柄递给了对方,“用它刺我一刀,然后开启能力试试。”
“什么?先不提这个了!先止血啊!”孙小季慌了手脚。
因为赵息伸出了手,所以她看到了对方的手腕,那手腕上全是被刀削砍的痕迹,浅一点的也割破了表层皮肤,深一点的甚至能见到埋于血肉下的白骨。
除此之外对方的衣服上也有着不少血污,现在赵息走一步都能留下一个血脚印,孙小季简直不敢看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
哪有人会求着敌人用自己的武器砍自己的啊!?
“快点,用它砍我几刀,快没时间了。”浑身是伤的赵息表现出的态度却意外的冷静。
“不不不,先止血好么!?就算是身体强化过,失血过多也会死的啊!”孙小季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了止血纱布和瓶装的云南白药——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东西她自己都是常备,但她也完全没想到第一次用会是在这种场合。
“没关系,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的话……”赵息停顿了半秒,然后如释重负般的笑了,“那我死了也无所谓了。”
“……哈?”孙小季愣住了,然后她生气了。
什么叫“死了也所谓了”?他是白痴嘛?这种一副要圆寂的模样干嘛?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那都是宗教骗人的把戏啊!
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地狱……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啊!
更关键的是,这家伙不是说好的大腿么!?怎么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气馁成这样?我还要从他身上学很多东西呢!
想死还太早了吧!白痴!
“求求你了……帮我一下吧。”赵息苦笑了声,在孙小季面前一向摆出冷漠脸的他在 此时居然开始低声下气了起来。
“好,我帮你。”孙小季沉下气,然后接过那把菜刀的刀柄。
走近之后她才嗅到对方身上那满溢而出的血腥气。除了那手臂手腕上的伤口外,对方衣服上的血污明显是从衣服内部渗出来的,这家伙绝对是用那把菜刀毫不留情地对着自己捅了几刀,然后不敢相信结果,接着又对着自己自虐了很久……
脑子有问题吧?!
这家伙绝对脑子有问题吧?!
菜刀的刀柄入手的瞬间,孙小季觉得上面滑腻腻的,低头一看她才发现那是沾满刀柄的血水的缘故,那甚至还是温的!
“谢谢。”看到她接下刀后,赵息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谢你妹啊!
这还是那个赵息么?!你不会是别人戴上人皮面具后的冒牌货吧?
还好今天你递出刀柄的人是我哦?如果是别人的话搞不好你真的就已经挂了哦?
心里变得莫名焦躁。
孙小季握着那油腻的刀柄,脑子里上演的小剧场也是精彩。不过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迟疑,她一只手按上了赵息的肩膀,然后握着刀,对着他那满是伤痕的手腕上轻轻刺了一下。
没有必要像赵息那样猛地砍出个伤口,赵玖所化身的这个罪装只需要一点点伤口就行了,重点是开启能力。
而当孙小季启动了能力后,眼前的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动摇的样子。
她记得之前那个伪娘杀人狂在能力启动后就变得毫无反抗能力了,但赵息此时却和她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双眼睛虽然依旧无神,却依旧保持着“自我”。
“你开启能力了?”赵息有些无力地询问。
“啊,嗯,开了。”孙小季为了确定自己没有操作失误,心里又连续开关了三次能力,但……如她眼前所示。
被刺中的赵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甚至还有余韵询问问题。
听了孙小季的回答后,赵息脸上的苦笑像是抽丝剥茧般的逐渐收敛,最终褪成了冷冰冰的呆滞脸,然后双膝一软,就那么瘫坐在了地板上。
像是条被抽去脊梁的狗一样。
孙小季想过去安慰一下他——尽管她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安慰,但看到对方受到的打击这么大,她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母性。
但几分钟的罪域转瞬即逝,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罪域就崩溃了。
☆
失魂落魄的赵息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提重新缔结《共生契约》的事,孙小季目送对方离开后,又看到他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压低了声音,问向李鸢。
赵玖貌似是灵体化跟了过去,暂时没有任何任务的李鸢则在客厅里随便找了地方坐着,听到了孙小季的提问后,她面露难色。
现在赵息还没有重新和孙小季签订契约,作为敌人的立场,她没有对孙小季悍然出手就不错了,现在她还得考虑要不要向敌人透露自己家的情况……
这对于当过一次二五仔的李鸢来说,压力有点大啊。
“放心吧放心吧,赵息没说不续约,但也没说不会不续约啊!”说完这句绕口令似的话后,孙小季小跑过去坐在了李鸢旁边,很是谨慎地沏了一壶茶后,给对方端端正正地敬了一杯。
“……唉。”李鸢叹了一口气。
李鸢原本也是想为赵息分忧来着,可赵玖前辈总是把一切心理开导任务都揽到了她自个身上,这总让李鸢有种自己被排挤的孤独感。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独占主人的行为让她很难得到赵息的信任。
而当看到孙小季这不知是好奇还是八卦的眼神后,李鸢不经意间回忆起了之前在那个教室里伪装普通人当班长的时光。
短暂却美好,也不真实。
说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算起,赵息成为罪使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吧。
“说嘛说嘛,我保证不外传!”孙小季坐在沙发上很是焦急,而表现为肢体动作则是整个人都在沙发弹簧的作用下上下晃个不停。
因为她看到了眼前的这位少女使者已经开始走神了!搞不好是睹物思情玩起了回忆杀……但现在是回忆杀的时候吗?!
“不外传是不可能的吧。”李鸢摇了摇头,“反正你知道后,也会去找赵息的,不是么?”
“……”李鸢眨了眨眼,不予置否。
“不过也好,你知道了过去说,总比使者过去开导好。”李鸢像是下了很重的决心一样,咬着牙继续警告,“不过你得保证,之后无论赵息他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许背叛他。”
呃……罪使去做“保证”,这不会是个冷笑话吧?
不过看李鸢的模样似乎是认真的。
“好吧,我保证。”孙小季沉重地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好吧。”李鸢回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之前那句话多可笑,但得到承诺总比没有好,她长叹了一口气后,在脑里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用比较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去说明目前的事态——
“赵息现在的状态很不妙。”
“……您这不是废话么,明眼人都知道。”孙小季认真地听完第一句话后,忍不住打岔。
“别插嘴,听就是了。”李鸢白了她一眼,重新捣拾了一下心态后继续说到,“其实也很简单,我打个比方就是了……假如吧,假如有一只老虎出生在兔子窝,但因为周围的都是小白兔,它没有融入的机会,甚至还纵容本性杀了不少小兔子,后来发觉自己是异常后,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它就给自己披上了小白兔的伪装,你觉得这只老虎如何?”
“……”孙小季眨了眨眼。
“我问你问题呢。”李鸢皱起了眉。
“你不是不让我打岔么……”孙小季回话。
“回答问题不算打岔。”李鸢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脑子有点,有点轴啊。
“噢噢噢噢,好吧。”孙小季转了转眼睛,随后回答,“很正常啊,别说是老虎了,人也是这样的吧。”
“哦……你是这样想的啊。”李鸢摇了摇头,“如果这只老虎一直披着那样的兔子皮老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它披了那么久,都快把自己都给骗到了,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某天这只老虎却在外力的作用下,自己的伪装被撕破了呢?”李鸢问,“这样一只吃着素长大的老虎,在察觉到自己血腥本性的时候,自然会受到冲击的吧?”
“这样的混乱,是必然的。”李鸢面不改色地说,“毕竟那只老虎迄今为止还一直在为自己之前吃掉的那只兔子感到愧疚,而现在的它却发现就连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一点点良知和善意都是无意间的伪装……这样的冲击对于那只老虎而言,又如何呢?”
“那只老虎真虚伪啊。”孙小季感慨,“又虚伪又可怜。”
李鸢听完她的评价后,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谁说不是呢?
一直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伤口的小老虎在某天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伤口,甚至被其他老虎嘲笑它只是在无病呻吟……那样的小老虎最终是会恼羞成怒,还是黯然神伤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