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虽然越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对方着出乎意料的台词给惊到了。
这算什么?宗教劝诱?
在这种时候?这个地点?当着神的面进行宗教劝诱?
这个修女脑子有问题吧?
“嗯?”维持着那张笑脸的修女歪了歪脑袋,可能是认为越新没听清自己之前的话吧,她略微提高了些音量,重复了一遍,“请问您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
“我听到了,清楚得狠。”越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的劝诱,随后在对方那期待的眼神下干净利落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没有兴趣。”
“明明希望我们的主实现你的愿望,却不愿意相信我们的主吗?”修女眨了眨眼睛,那对晶莹的蓝眼珠里透出的是一种不解,“你不觉得奇怪吗?”
“……”越新皱着眉头,最终选择了沉默。
并不是因为理亏之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太不正常了——虽然狂热的宗教人员基本都不太正常,但这个女人的怪异程度还要高上不少。
“虔诚的信徒在死去之后会得到主的庇护,在主的安排下进入天堂……”她看着眼前的越新,那尝试着去说服的姿态的确看上去颇为圣洁。
“那不信你们的主就要下地狱喽?”越新本来想一直保持沉默的,因为他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修女实在是执拗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是的。”修女并没有反驳,在对方的质问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信别的教怎么办?”
“异教徒都会下地狱。”
“……哈?”越新哑然失笑,随后没忍住嘲讽了一句,“那你们的主还真是有够‘仁慈’的呀。”
“谢谢您的赞誉。”修女那张机械的笑脸让越新越来越烦躁起来。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寡言少语的角色,被对方这种态度一激,暴脾气的越新也没了反讽的雅兴,几乎是立刻翻脸说起了直话,
“我去你妈的!凭什么不信你们的主就得下地狱?”
“因为你原本已经置身地狱,主只是为你开了一条离开地狱的道路而已。”修女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嚯?教人离开地狱啊?”越新挑起了一抹挑衅的笑容,“结合之前的内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让我信了你那什么主之后……就会劝我去死呢?”
“您要是这么理解的话……”修女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抬起了头,直视着越新那夹杂着愤怒和讥讽的双眼,毫无敌意地接着说,“我也不会反驳就是了。”
“还真是个拐弯抹角的挑衅啊。”越新甚至要被气笑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个修女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让人感到恐惧,那并不是“执拗”之类的包含个人意志的东西,而是更为简单的“纯粹”——兼顾了“虔诚”和“狂热”的“纯粹”。
眼前的这个修女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信仰神的存在,膜拜神的伟力,也希望她的敌人能够相信,因为她认为信徒之外的人都是迷途的羔羊,需要她们这种存在的引导,最终才会得到幸福。
但这个修女又犹如那些狂热的信徒一样,笃信神的奖惩,传颂神的箴言,并且热衷于强迫他人去相信,如果不愿意接受的话那就去死,因为在拒绝一瞬间她就认为你是她的敌人了。
兼并了这两者的修女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作为异教徒的越新自然是不会理解的。毕竟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在那场改变了他一生的火灾发生的时候,并没有所谓的“神之奇迹”发生。
“是这样啊……看来已经救不了你了。”修女有些遗憾地说着,随后微微鞠了一躬,“打扰您的准备时间了,待会儿再见吧。”
最后那几秒的眼神交汇里,越新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眼里的善意与恶意已经完全融合为了一种东西,而那……最终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思想?
越新光是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结束对话之后,劝诱失败的修女迈起步子转身离去,目送着她离开的越新则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在越新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背对着他而前进的修女掌心微微用力,悄无声息地捏碎了手心里的那枚十字架。
那对好看的晶蓝色眼珠之中,意志正在沉默地熊熊燃烧。
☆
一九(*年,*国,#&区,¥%@教会。
“fSS0õ Ë$4În*,今天起你就十七岁了,也可以和嬷嬷们一样侍奉耶稣了。”
“嗯。”
“fSS0õ Ë$4În*,今天起你可以发圣愿了哦,黑色的头纱很适合你呢。”
“嗯。”
“fSS0õ Ë$4În*,你的申请已经得到回复了!永愿的要求被宗教会允许了呢!要记住好好地准备一下,到了主日的时候会有隆重的仪式,那时候你就和其他的修女们一样,可以成为基督的新娘了!”
“嗯。”
合适的日子悄然而至,盛大的礼仪为“新娘”们单独举行,歌咏团们唱起《伏求圣神降临》,各个社区的信友在台下的长椅中坐定,主祭、共祭神父、辅祭人员以及修会会长沐浴着圣歌进入黑白的教堂。
在如此这般的万众瞩目之下,发永愿的修女及全体修女也在随后列队游行进堂。
到达祭台后,她们向祭台致敬,然后走向各自的座位处。
主礼如常开始主持弥撒,修女们认真地倾听着,而她则在下面安静地发呆。
性格有些内向的她一向如此,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请接受此戒指,你是永恒君王的净配,你要一生对他忠贞不贰,好能蒙主恩准参与永福的婚宴。”
繁琐的流程不知何时进入了尾声,前面的一切都在神父的引导下安稳地进行着,此时此刻也终于到了最后一人的她来进行这一发愿仪式的结尾了。
“fSS0õ Ë$4În*修女?”拿着戒指和茨冠的神父眼里溢出了鼓励和期待,在场的所有信徒热切的注视着她。
“……”她双手领下那些发愿证物,低声感谢,“阿门。”
“我已许配给永恒天父的圣子、童贞圣母的爱儿、普世人类的救主。”
在最后一名修女结束了发愿之后,教友们开始互祝平安,信徒们也为今天发愿的秀女们献出了自己的悼词,唱着奉献咏的修女们将饼与酒呈到祭台之上,主礼则将领取到的基督的圣体与圣血发放给发愿的修女……
一切都井然有序。
“fSS0õ Ë$4În*修女?”对着圣血垂涎欲滴的光团说话了。
“嗯。”她今天没有胃口,桌上的两样她都没有动。
那个光团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五岁?七岁?十七岁?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她已经忘记了。
但那光团告诉她,在它出现在她眼前的一瞬间,她就已经被神垂青了。
“等了你这么久,现在总可以建立契约了吧?”它循循善诱,“新娘小姐。”
“……嗯。”她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教会之中便失去了fSS0õ Ë$4În*修女的身影,尽管有人对此有所疑惑,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靠着一副肉躯在世界各地游走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只有那枚代表了身份的戒指依旧光泽如故。
☆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信徒。
在有人质疑她“为什么不信上帝就要下地狱”时,她做出来的回答也往往引经据典地说明对方身处地狱之中。
但后来,她却不住开始反思。
为什么自己会将这个世界视为地狱?
仅仅是因为存在着丑恶?可善良也同样存在不是么?
信徒会行善作恶,其他人也会,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行为也很难区分出高低之分。
但信徒却更理直气壮,大到种族屠杀,小到饮食禁忌。
拥有信仰的人们往往认为神明会用因果与庇护去保障他们的一切,却不曾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常人看来都目瞪口呆的暴行。
而思考多了之后,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信仰里,好的部分基本都可以脱离信仰而存在,而坏的部分则往往是在教义的鼓励下所做出的愚行。
对此她试图找出真正的原因,但往往得不到任何回应。
后来,使者出现了。
它虽然没有告诉她出现异状的“原因”,却告知了她纠正异状的“手段”。
新娘小姐似乎有些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自己去做不就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信徒。
但是既然神真的存在,那她……姑且也算吧。
回想着过去的事情,站在大厅里的修女不由得抚摸着起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让周围人觉得窒息。
在那般对话之后,大厅里的气氛变得额外剑拔弩张,而就当众人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快要断掉是,短暂的休息时间恰好也结束了。
大屏幕旁的两扇侧门无声无息地再一次打开,不远处的越新看见后则毫不迷茫地向门的方向走去,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修女举起了自己的手,轻吻了一下戒指之后,平静地说道,
“迷途的羔羊啊,我要用爱纠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