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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尔苏娜”的武装悄然解除,威尔艾米娜默默地回收了布置成天罗地网的丝带。她的眼前,是对忽然销声匿迹的危机罔知所措的佐菲·撒法利修和建御雷之神。
她们是离仪式相距最近的火雾战士,“天破壤碎”——那名魔神现世后无差别释放出的烈焰无庸质疑的能将两人卷入其中。
但现在,别说“天罚神”君临于世,就连周围狂乱躁动的空气都安分了下来,存在之力的流动平稳得跟落在湖面上的树叶滴出的波纹一样。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绝随着修复的现象渐渐消散,威尔艾米娜平静却忧郁地眺望着头顶上愈发灿烂的晴空。
她无视掉了正欲上前,打算要求说明状况的老修女,轻声呢喃着:
“是吗……这就是你的决定。”
“坂井悠二。”
然后顺着她的话语,蒂雅玛特用最言简意赅的语言直言不讳地指出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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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尔沉默不语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数秒之前,她脸上惊愕不已的神色已经证明,她对在场发生的事情并无预料。
按照计划,她分明应该主导协助少女在献祭中活下来的仪式,但无论是仪式还是“天破壤碎”,此刻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结论是肯定的——空间裂缝被补上了。
将半死不活的世界从手术台上抢救回来的,毫无疑问和少女原先即将释放出的是同一级别的力量。
属于神之支柱的权能又一遍的完成了它的使命,成功的在湮灭的动荡中维护了世界的平衡。
除了眼前的少女,能将绝望转化成希望,将缥缈的奇点促成万丈光芒的无疑就只有一个人。
火焰消散,红莲褪去,少女双腿一软的跪了下去,长长的刘海随之下垂,遮住了她的大半个面部,使人即使从正面看过去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安琪尔只得哑口无言,复杂地望向这道已经沉浸在无尽悲伤中的背影。刚毅坚强的意志,在重新拾起希望的一刻被人从手中打落,然后给活活碾碎。
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冲到那个人的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然后给他脸上使劲来上一拳,厉声质问他……如果还可以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自欺欺人还是什么?
最后还是不选择相信她么?
这就是你所能承诺的守护?别忘了,她从来都不是你的笼中鸟。
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发泄,但安琪尔又何尝不知,内心呼之欲出的不甘和愤恨都不过是无意义的钟摆罢了。
深黑色的大衣像一群叫唤着亡灵和绝望的乌鸦笼罩在少女的身上,发出无声的啼鸣。
(要上去安慰她吗……)
安慰什么呢?告诉他那个男人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和少女同样的道理放在他的身上,只能说是一种可笑的侥幸心理罢了。
试着说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得了吧,眼前的少女可比自己还要了解那个男人百倍。
安琪尔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坂井悠二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确实,夏娜因为这件事以后再也无法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否则身为救世主的她再怎么伟大,最终的下场无疑是被千夫所指。
但要是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送自己上路的话,想必无论是谁都无法认同,并认为这家伙多半脑子出了问题,差不多是疯了。
他自己也不可能抱着侥幸活下来的心理发动献祭,所以说这正是他所决定的事。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坂井悠二?她都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区区立场问题……”
“向全世界的徒和火雾宣告。”
一个如远处深谷响起的雷霆般空灵低沉的声音一骨碌地窜入了安琪尔的脑海,而且怎么也无法抹去。不久前才用过类似自在法的她对此可谓是再清楚不过。
(这个级别的传音……)
同样听见这个声音的夏娜忽地抬起头,身形猛地一颤。
并非是因为这个声音有什么特别的魔力,而是声音的主人令她们,尤其是夏娜刻骨铭心。
那个瞬间,他赋予给她的力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改变了她一生的节点。
“亚拉斯特尔……?”
和悠二的战斗之前就交涉过的,对夏娜而言既是导师亦是接近父亲般的存在。
“天罚神”,他分明没有被召唤出来,却正在向世界传达着自己的意志。见证了这一幕,用震惊不已来形容似乎已经不足以说明少女此刻的内心究竟是有多么惊讶。
不会听错的,确实是那个魔神的声音。与之相伴数年的夏娜确信这不可能是幻觉,自己也没有听错。
“为什么……这是怎么……?”
对所有的使徒而言,那个声音的效力与当初的“引导神”沙哈尔相比竟也不逞多让——
“吾名为‘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掌握‘断罪’与‘审判’权能的天罚神。时空乱流的噩耗已经结束,空间裂缝也已被吾彻底封锁。此外,见证了吾之怒火,妄图阻挠吾等救世的罪人已经湮灭在本座的火焰下,化为了灰烬。”
“什么?”
“尽情赞美让吾显现于此的崇高之人吧,她值得汝等所有人的爱戴。正因为这份无可泯灭的崇高,她才得以成为真正容纳本座的存在。”
“亚拉斯特尔”的声音到这里就消失了。
理解那个魔神话语中真正含义的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果然,声音的主人其实不是亚拉斯特尔。对于能改变声音,且具有随意改变自身形象之能的魔神,冒充这种小事显然轻而易举。
在世人眼里,“夏娜拯救了世界”这一“事实”没有因为撒旦·格尔昆的出手产生任何改变。不仅如此,因为讨灭了危害世界的“逆理之殇”,满誉而归的夏娜在世人口中的评价中还将再上一层。
对于几乎所有的使徒和火雾来说,她成功铲除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救世主”、“英雄”等诸如此类的赞美更是当之无愧。
但就算逐渐理解了这一切后,也已经不重要了。
“笨蛋……”
少女控制不住地露出一声哭腔开始啜泣,十指抓着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尖锐的地面,刮出了十道同泥土以及碎块混在其中的血痕。
活下去的希望……她第一次觉得这种说法到底是有多么可笑,内心随之迎来了和以前那个人不辞而别一样的……甚至更加严重的空虚。
半年以前的立场,如今完全转换了。
她只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无穷无尽的“没有你在”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