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行的,根本替代不了现在的方案。。”
聂红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新的文件,里面夹着几张打印好的纸张,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把东西放在桌上,神情有些犹豫。
顾芝提供给她的方案很详细,每一个小提案都内容充实,条理清晰,几乎覆盖了协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具体走向,精细的程度完全脱离了学生能够做到的程度,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方案了,比起她的提案更要优秀的多,可是…
“为什么呢?有理由吗?”顾芝淡淡的提问,语气不紧不慢。
聂红据理力争,“资金超出预算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在学校手里拿到这么多的拨款,这样的方案是不成熟的。”
“这个啊,那如果拨款够呢?”
“资金的问题是老师你这份方案唯一的缺点了,可这也是历年都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聂红实事求是的回答,顾芝一定不会是那种赖在职位上从不作为的无能者,她的提案很优秀,即使给聂红自己同样多的资金,她也很难写出这样完善的方案。
“那就用这份方案吧,资金会如期拨下来的。”
顾芝并不在意聂红讶异的眼神,把文件扔在桌上的时候,聂红就已经没理由会拒绝,她笑着说,“就当我初来乍到,为大家做的一点贡献。”
“那真是替大家谢谢顾老师了。”
聂红望着顾芝坚决的态度,好像一开始就料到她的方案会被采纳,既然顾芝满口答应,有拨款,有方案,协会可以发展的更好,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资金方面的问题一直是青协担心的,宋老师这些年几乎每年都会上报资金不够的事情,可每年发下来的资金还是不尽人意,可顾芝的提案几乎要把发下来的资金再翻个几倍,在聂红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有宋老师的事情,聂红面色不变,心里还是觉得未免这也有些太突然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就离职消失,甚至不留一点消息。
顾芝打断了聂红的思绪,她盈盈笑着,体贴地又询问了几句这几天协会招新的事情。
“这几天你们应该挺忙的,需要老师留下来帮忙么?”
“帮忙就不麻烦老师了,倒是过段时间会有学生会的人去找顾老师你核实关于今年资金的事情,希望一切都能像老师说的那样,能够争取到资金吧。”
“那好,老师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芝拎着包优雅起身,离开前,向着一边低头整理资料的安栀笑了笑,“安栀,很好听的名字,下次我不会忘记了。”
“好嘞,顾老师再见。”
安栀甜甜地应了话,挥了挥小手望着顾芝离开了,而聂红却盯着桌上那份方案许久没有说话。
“大壮,我下午出去一趟,今天最后一天假了,我怕开学可能就没时间了。”
“出去?你去哪儿啊?”大壮怔怔地问,望着桌上那一大摊还得处理的资料。
“我要去看看宋老师,他在协会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很尽职尽责,就算真的是离职了,没有他…青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我不能视而不见。”
聂红走的火急火燎,可宋老师的事情压在她的心底,重的像是石头。
……
宋明德,外号老宋,这名字几乎谁都能叫,熟悉的学生有时候嬉笑时也会跟着喊两句老宋,和他教的逻辑古板严谨的高数不同,人倒是一个性格特别随和的一个人,成天乐呵呵的。
不仅仅是担任了协会的指导老师,聂红大二时的高数也是老宋教的,为人和善,和同学关系很好,无论是课堂或是私下,聂红都很清楚这是一个极具师德的老师。
可眼下却和她得来的消息截然相反,她一时弄不清到底荒诞的是现实还是她自己。
老宋是被学校单方面辞退的,因为犯下了无法让步的过错,是对教师这种职业莫大的侮辱,他被人举报猥亵了一名不过十八九岁的花季女孩,女生是青川大学传媒系的学生,一个挺漂亮的姑娘,报警时整个人都精神恍惚的,被刺激的不轻。
这是任何一个熟悉老宋的人第一眼都不愿意相信的消息,可对方提供了视频和照片,几乎像是铁证一样压在了他们面前,没留半分回转的余地。
视频和照片可能是有人制造误会恶意拍摄的,但没道理有人会谋划出这样的计划去报复一个快要退休的大龄男人,从这里面几乎看不出半分阴谋论的影子,但出于舆论对学校的影响,老宋很快被学校单方面的辞退了。
去年中秋的时候,老宋请了许多青协的成员去了他家里过节,聂红也去了,到现在也还记得老宋的家在那里,她在那片老旧的小区里兜转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老宋的家。
“咚咚咚!”
聂红敲响了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那是宋老师的爱人,上次聂红也见过。
妇女也记得聂红,那次中秋节上聂红还帮她在厨房打了下手,她讶异地望着聂红,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不久前哭过。
“你…来找老宋啊?”
“嗯嗯,我找宋老师,现在方便吗?”
妇女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开了门让出了一条路,“唉,你还是先进来吧。”
房间里的灯光暗糟糟的,聂红往客厅里望了望,没看见老宋。
“他在书房呢。”妇女解释着,满脸愁容,“出了这种事,他脾气再好也遭不住的,我和他在同一张枕头上睡了几十年,我相信他的。”
“我也相信宋老师不是那种人的,我能见见他么?”
“我去帮你问问吧。”
妇女拍了拍书房的门,轻声说着,“聂红来看你了。”
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露出了一抹缝隙,一个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
一个视频加上几张照片似乎就足够否定一个人几十年的生活。
那个成天笑呵呵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两鬓的黑发变得斑白,皱纹几乎刻在了额头上,快挤不下去了。
“宋老师…”
“还是别喊我老师了,已经不是了。”老宋生硬地打断了聂红的话,他的脑袋几乎快要垂到了地上,连着他所有的尊严一起,“别喊了。”
“我相信宋老师的,那些人后来没有怎样吧?”
“没有,他们甚至没要多少赔偿,事情是私了的。”
老宋摇摇头,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聂红皱起了眉,“不用赔偿,还会这样大动干戈?这不是明摆着…”
“我知道,可又能怎样呢,斗不过他们的,只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到底招惹了谁,不过也没关系了。”老宋把手里的烟压进了烟头几乎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反正也快退休了,我和你阿姨准备搬走了,不留在青川了,走的远些,说不定人家就放我一马了。”
“可是老师,为什么好人要蒙冤,这不公平!”
老宋似乎心意已决,他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像小姑娘那样天真,“公平…聂红啊,你这姑娘就是倔。”
“不过青协在你手里一定能变得更好,别再操心老师的事情了,好好办好青协吧,可惜不能再给你们当指导老师了,也不知道我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们。”
“新的老师已经来了,今天刚到协会里。”
“是么?真快啊…不过这也好,免得耽误了你们的进程,哪个老师啊?”老宋松了口气,接着问道。
“不认识,好像是新来的老师,姓顾来着。”
“姓顾?”
老宋忽的抬了头,混浊的眸子里瞳孔猛地收缩,话音变得有些急促。
“怎么了么?一个挺负责的女老师,名字叫顾芝。”
“没…没什么,我听错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老宋连忙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苍白,他脑海里忽的浮现出那个在警察局里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
男人在警察局里,随手便从口袋里拿出了证据,一番逻辑严密到无懈可击的说辞彻底让老宋凉了心,走公走私,他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案件没有受理结束,男人便又急匆匆地走了,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依稀记得,男人也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