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回到家中,屋里一片漆黑。悄悄打开儿子房间的门,本想看下儿子睡脸,可他还没有入睡,戴着毫无温度的虚拟头盔,玩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游戏。我看了一眼表,时针已经指向一点钟的方向。我有些气愤,打开了灯,房间突然充满了光芒,眼睛一阵刺痛,直接凭着印象摘去了儿子的虚拟头盔。
“你干什么!”
儿子被摘取虚拟头盔后,直接对我怒吼了一句。
出于一天工作的疲惫,我本能产生了怒火,举起了拳头。但我没有打下去。我不是因为舍不得打才没有打他,而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极其的空洞,就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我放下了拳头,沉默不语,离开了儿子的房间,留下还在喋喋不休骂着的儿子。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桌上的台灯,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火,深吸一口,肺瞬间充满了活力,身体舒展了开来,仿佛一天的疲劳都离我而去。
儿子刚才的眼神大概有十二三年没有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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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机。”
一位身穿西装西裤的帅气男子掏出了一张身份证,我接了过来,有些生疏地帮他上了机。
自从考上大专后,我便离开那座生我养我城市,到了这偏僻的乡镇,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我的家庭是富有,至少当时还是。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生计的问题而犯愁,我到那乡镇纯粹是为了去一个新的地方,去一个我原来认识的人都不会去的地方,重新开始。
当时正值暑假,我找了个网管的工作,以打发时间。整个镇上只有这一个网吧,而且上网的人并不多,所以工作还算清闲。
“上机。”
这大概是他第四次来这里了,在这个小镇上喜欢上网的大概就只有他了。这里的人大多还把娱乐项目停留在打麻将和打桌球上,喜欢上网的人并不多。所以我逐渐对他产生了好奇,有空就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请问先生叫什么?”
我已经记不清是他第几次来了,大约是在第七次或者第八次的时候,我终于向他搭了话。
“鄙人姓李,叫我李某就可以了。”
李某十分地注重礼节,停下了手上的操作,向我递来一支烟。
“不吸的,不吸的。”
“男人怎么能不吸烟呢,我教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对香烟过敏。”
“这样啊。”
李某有些扫兴把烟放了回去。
“请问李某你在玩什么游戏吗?”
第二天,我已经能装作很熟悉的样子和他搭话。
“英雄联盟!”
李某说这话显得有些自豪,确实这个小镇上懂得玩网游的人少之又少。
“很好玩吗?”
“好玩得很,而且十分注重操作,一般人可玩不来。”李某点了点手上的烟。
“好像是这样呢。”
我望着屏幕上的几个小人,丝毫不觉得哪里有意思了。
“看你的样子,不是本地人啊。”
“嗯,我是来这里上大学的。”
“大专还是本科?”
“大专。”我有些惭愧。
“我是本科毕业生!”李某的声音略带些豪爽。
“你已经毕业了?”
“嗯。”
“为什么不去找工作呢。”
“工作多没劲,还是游戏好玩,而且我是本科毕业生,哪都抢着要我,不愁,不愁。”
我羡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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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说好房产证写我的名字的呢。”
这是我妻子在新婚之夜上床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爸这方面查的比较严,没事宝贝,实在不行我就给你再买一个,买个比这个还大的房子。”
“讨厌,人家又不是为了钱才和你结婚的。”
她妩媚地笑,然后脱去衣物。我早已忍耐不了欲火,像猛兽一样扑向了猎物。一阵风雨过后,我躺在她的身边。
“老婆,你爱我吗?”我凭空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猛地坐了起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因为钱才和你结婚的,我是真的爱你才和你结婚的,我发誓。”说着,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就知道我老婆最好了。”
我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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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杀!
屏幕上出现了这样的大字,这当然不是我玩出来的,而是李某玩出来的。
“6不6?”
“666”
李某的声音很大,看上去真的很高兴,我也用着新学的词表示祝福。
待李某把这局玩好后,李某停了一下,抽了一支烟,十分享受似地吸了进去,又吐了出来,周围烟雾缭绕,着实有些神仙的味道。
“这个英雄啊……”
李某一边甩了甩烟头一边和我得意谈论着游戏,我虽然不感兴趣,但由于没有事做,所以也就在旁边听着。
“李某你有对象吗?”
由于李某一直一个人呆在网吧,我好奇地问。
“有的,漂亮地很。”
李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了过来,然后翘起二郎腿,继续吸着烟。我打开手机,看着手机壁纸上的一个女性。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光滑。
“这个是你对象?”
“那可不。”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带她来上网过。”
“我和她是异地恋。”
说着,李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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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葬礼,准确来说,我只是到坟地上摆几多花罢了。李某的家人并没有邀请我,而且关于葬礼该进行什么,我也是一窍不通。
天空十分阴沉,空气出奇地干燥,明明天上有雨,但偏偏不肯落下来。周围的花草十分地怪异,说是杂花杂草又几分不像,就仿佛不是这个地球的上的物种一般,无力地被风摆出各种姿势,连头都不敢抬起。
来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算上我也就七八个左右,他们匆匆办完了丧事,一股巴不得早点离开那里的气势消失了。
李某是怎么死的,我至今也不清楚,我询问过了很多人,有人说是被讨债的打死的,有人说是上网猝死的。他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又有几分不可信,总的说来,李某在死前过的日子十分不舒服。
待所有人都走后,我才有勇气走向了前,把手上的白百合放了过去,我坐在墓前呆呆地望着。墓上只写了死者的名字,剩余的什么都没有写。
李某他姓张。
李某从最初就没有和我说过实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怎么想都不明白。
从年份算,我认识李某已经认识了十年了,我也从当时的大专生变成了和李某一样的无业游民。但幸运是,我家境雄厚,父亲给我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给我,而且我估摸着算,哪怕我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过得潇洒。
腿上传来震动的感觉,我掏出手机,接听了起来。
“老公,你在哪?”
“我在外面和朋友聚会,有事吗?”
“没有,就人家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
我挂断了电话,不想听老婆那肉麻的话。
“嘀嗒”
一个水滴滴到我的手机上,我摸着我的脸,我本以为我哭了,然而我没有哭出来。是天哭了。
雨疯狂打着,似乎忍耐了很久,终于发泄了出来。我躲到附近的一棵树下,打了一个喷嚏。我望着着李某的墓,在瀑布似的暴雨中我看得不大清楚,但是我看见,我的白百合被打得体无完肤。
到最后,李某还是那个李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