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码头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
安瞳裹紧了林拓的外套，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袖口。林拓站在她身旁半步远，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上——夏椛。
她到底还是剪短了头发，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身旁立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似乎感应到身后的视线，她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波澜，看见并肩的两人，目光在安瞳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还是来了啊。”夏椛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嗯。”安瞳应了一声，喉咙有点发紧。她往前走了小半步，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码头的广播在播报航班信息，远处货轮的汽笛悠长。
夏椛的视线在安瞳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向她身边的林拓，最后又落回安瞳身上。
“你现在这样，”她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挺好的。”
安瞳的睫毛颤了颤，鼻子涌上一阵酸涩。她用力抿了抿嘴唇，才低声说：“……谢谢。还有，对不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夏椛摇摇头，扯出一个很淡的笑：“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路走到这儿了，各自上各自的船了。”
说完，她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一直沉默守候的林拓，眼神变得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点托付的郑重：“人，我现在是正式交给你了。”
林拓立刻上前半步，彻底与安瞳并肩，挺直了背，迎上夏椛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清晰：“你放心。一路顺风。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一个电话，我们都在。”
“好。”夏椛应得干脆。
“呜——”
渡轮的汽笛响了，催促着最后的旅客。
夏椛弯下腰，单手拎起那个看起来不重的行李箱。她最后看了一眼安瞳，那双曾经盛满爱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平静的告别。
“走了，安瞳。”她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那个属于过去的称呼。
然后，她眯起眼，对安瞳，或许也是对过去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的、浅浅的笑容。
“嗯……再见。”安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拥抱，没有多余的话。夏椛转过身，径直走向登船口，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划过一道决绝又洒脱的弧线。
安瞳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船舱入口，直到渡轮缓缓离岸，在江面上划开一道逐渐扩大的水痕。
安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最后一点沉甸甸的东西也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那么，从今往后，她也该彻底面对，只属于“安瞳”的全新生活了。
肩头传来温暖而坚定的力道。林拓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手掌在她背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暖意。
靠在林拓肩头，安瞳的情绪慢慢平复，她忽然想起什么，带着鼻音小声问：“对了，叶楠……没来送她吗？”
林拓身体微微一僵，昨晚酒吧外，路灯下与叶楠那场简短对话的片段，猛地清晰起来。
他“啊”了一声，拍拍脑门：“差点忘了。他昨晚是提了一句，说今天早上的航班，出国，去读什么管理。算时间……飞机应该都快落地了吧。”
“……都走了啊。”安瞳喃喃道。
林拓“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望着空茫的江面，焦点不知落在了哪里。
心里那股蛰伏许久的念头，随着“对手”们相继远行，再次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是啊，别人都在向前奔跑了，自己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低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安瞳，她细腻的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得想办法多赚点钱了，不然以后怎么养可爱的老婆。”那些关于电竞、关于职业赛场的炽热梦想，那些在无数个深夜独自训练时闪烁的不甘，似乎真的到了必须被认真审视了。
也许，他真的可以……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广场舞曲般嘹亮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炸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靠！”林拓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安瞳也被惊得从他怀里弹开一点，愕然地看过来。
林拓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表情凝固了。
“喂？爸？”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有点虚。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电话那头瞬间爆发出他老爹标志性的大嗓门，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我看见你了！在码头傻站着是不是？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姑娘？”
林拓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舌头有点打结：“爸，你……你在哪儿啊？”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另艘正在逐渐靠岸的渡轮。
“我在船上！就刚开走那艘船的对向航班！马上靠岸了！”
他爸的声音带着一种“人赃并获”的兴奋（或者说恼怒？），“你小子可以啊，电话里支支吾吾说有事，就是跑来码头跟女孩子约会？你等着，我这就下船！你是不是又乱撩人家了！”
“不是！爸！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拓急得差点跳起来。
“哎呀信号不好！回头再说！挂了！”
“嘟——嘟——”
忙音响得干脆利落。
林拓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精彩纷呈”能形容的了。
安瞳看着他一连串的反应，脸上的忧伤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解和担忧。她扯了扯林拓的袖子：“林拓？怎么了？谁的电话？”
“……我爸。”林拓的声音有点飘，“他说他也在那条船上，刚看见我们了。”
安瞳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艘轮廓清晰的渡轮，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堵在了胸口。
“啊——？？？”
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逐渐暗下来的码头上，一时之间谁也没说出话。
林拓转头一想，忽然双手捏住了安瞳的小手，笑脸盈盈的说道：
“不如……我们这就？”
“可这也……”
安瞳从恍惚中反应了过来，立即明白了林拓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挠起了脸颊。
“我也会有这么一天么……”她有点害羞，不过，女孩子，都要经历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