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了全力才撬开了地下保护室的门。
已经有些生锈的门,一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边抖落着红蚁般的铁屑。
在这个保护室的门里我看到了赤裸着躺在蓝色液体里的女孩,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时候她正睁着眼看向我。
“你是谁?”
微弱的光亮在安全舱内浮动,这让她的皮肤也微微发出了这样的光亮,或者是因为她久未遭受日光曝晒的皮肤下,蓝色的静脉血管妖治地遍布了她面容的缘故。
“盗墓贼。”
我这样回答,然后将点亮的油灯照着昏暗的地下室内部。
太棒了,这里果然还剩着一些物资,尽管都已经快要烂掉,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盗墓贼?盗墓贼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女孩皱起了眉头,蓝色的瞳孔望着向外搬着木箱子的我,“这里可不是墓。”
女孩的瞳孔并不是蓝色的,而是没有颜色的空白一片,只有在她的视线随着我转动的时候,才能够分辨出她眼珠的位置。
世上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改造,躺在靠地下的巨流电路维持的低温安全舱内。在近乎全民恐慌的那个时代里,空间技术随之发展,大部分的人最后一般都会以这种安全舱的形式被送上太空。幻想着大风暴某一日结束,人类如赖不去的蛆虫那样重新回来。
“对你来说不是墓……反正你现在躺在这液体里,也不用吃东西,这些如果不拿走也只会白白烂掉,不如给我。”
我一边说着,一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箱子。
比想象中更重,而且晃动箱子的时候感到里面有液体流动的感觉。大概是水吧。
女孩点了点头。
“是嘛,对你来说这里就是墓了吗?”
“对想要拼命活下去的人来说,像你这样的人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一只脚已经踏入到了坟墓中的人,只能活在这样狭窄的地方,让人觉得可悲。
女孩张口,细碎的气泡从她的嘴角升起,她的齐肩短发漂浮在液体中,让人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可是我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呢?”
她困惑地皱起了眉,然后额头贴在了安全舱的玻璃壁上。
体温降低,代谢减缓,靠微量的营养,如荧虫一般存活,供给大脑的养分不足,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每一次入眠都是十年二十年的沉睡,然后醒来后忘记了一切。
“显然,你是为了活下来才在这里的。”
我这样说,换回来的是女孩的苦笑。
“活下来,却连为什么活下来都忘了。”
“活下来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一边将箱子用滑索拉到地表上,我一边这样认真地说道,“人还没有敏感到能够脱离自己生物本能,懦弱到要寻找理由才能活下去的程度。”
“可是对于你来说,我这样不是已经和死掉差不多了嘛。”
浮动在安全舱里的女孩,这样自嘲地笑着。
我没有理会她,用身边的工具包开始拆卸安全舱。
“你要做什么?安全舱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没有值得搬出去的价值吧。”
赖以维生的机器在被人动着手脚,但是她看上去却毫不在意。
“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工作,我拿走别人留在安全舱里的物资当做酬劳,然后把他们的安全舱送到机体上。”
听到我谈及机体,她似乎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机体,是P-Te吗?”
我想了想曾经看到的机体的名字,已经掉了的喷漆上确实有模糊的名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取自什么“有翼蜥蜴”的简写。但是我也不能确定。
“大概吧。”
“话说回来,你每次都会像这样不由分说地把人送到P-Te上吗?”
“是的,不过他们也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就是了。”
因为他们都沉睡着。
听说在那个时代,也还是会有怀揣着“誓与星球共存亡。”这种主张的人存在。或许我不小心送了几个这样的人到空间站去也说不定。不知道那些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宇宙中漂浮,会不会恨我。
……不,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已经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吧。
“那么,你要待在这里,等到风暴一点点毁灭掉电路,在那天死掉,还是被我送到P-Te上呢?”
女孩陷入了思考,但也仅仅思考了一小会儿。
“安全舱在脱离电网之后,只有三天的电量储备……如果那个时候找不到机体的话……”
“机场就在附近的区,开车的话两天就足够了。”
听到我这样保证,女孩抿着自己的唇,点了点头。
在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用吊索把女孩的安全舱起出保护室之后,我用撬棍打开了板条木箱的盖子。醇厚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连打了数个喷嚏。
赚到了。
竖立在木箱子里的,是一只只浅褐色的玻璃瓶子。
里面装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