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槿青将过分瘦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皮包骨头似的小姑娘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儿,就好像只要风轻轻一吹,都能把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吹走。
她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一直生活在明心谷的徐槿青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传承数万年的仙门大宗的长老,亦有只身一人,如浮萍般四处漂泊,经脉里堆积着各式各样冗杂尘毒的散修。
她曾经接触过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尤其是寻到明心谷求医的人,多半是与至亲至爱之人到了即将生离死别的绝境。
这些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得多了之后,徐槿青还以为自己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不会再有什么触动了。
可是如今将苏叶这般抱在怀里,想起遇到这小姑娘之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她感觉自己想象不出来,这样年岁的小姑娘都应该像小师妹那样,乖巧粘人,像个软乎乎的奶团子一样,让人时时刻刻都像搂在怀里揉揉。
而非像苏叶这般,只要站在那儿就像个竖起自己浑身尖刺的小刺猬,恨不得将所有人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初见时候,她因为苏叶身上的尖刺不知如何跟她相处,便也没耗费多少心思在这孩子身上,可是如今当她因为愧疚之情,将这个羸弱的小女孩儿抱在怀里时,徐槿青才第一次设身处地地站在苏叶的立场上,思考起她那敏感而不易接近的性格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成的。
明心谷自徐槿青这一代开始,便已经专心守在宗门里,一门心思替人治病疗伤,鲜少跟着其他宗门一起追查邪修祸乱的事情了。
即便是柳商陆跟她提过苏叶的身世,提过这孩子或许曾被邪修抓住过,所以落得个灵根下落不明,灵脉尽碎的身子。
只是她虽然在师父师伯送给自己的玉简中不停地找着替苏叶修补灵脉的法子,却忘记了,即便看上去在怎么成熟的孩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刚刚八岁的奶娃娃。
自己竟然一时走神,忘记给这孩子准备些吃食,竟就这般让这孩子足足饿了一日。
很多时候,愧疚都是一点一点累计起来的,只是先前心里这点小别扭都被徐槿青刻意忽视掉了,可这一点一滴的愧疚,在忽然意识到的时候,却压得徐槿青有些难受。
如果她不是一直躲着,而是尽到一个大师姐的本分的话,兴许苏叶师妹便不必受这些没必要的苦了。
徐槿青越想心里越觉得别扭,搂着苏叶的脑袋好一阵揉。
倘若苏叶本人能够听到徐槿青的心声的话,大概会客客气气地回上一句大可不必。
她本就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末世生活过近三十年,饿肚子这种事儿,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况且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替她的人生感到伤感,愧疚,还不如给她两个馒头来的实在些。
所幸这明心谷中却是有个实在人,夏忆在自己的小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儿香喷喷的糍粑,递到苏叶面前,“呐,小师姐跟着师父锄了一天地,一定很辛苦,这个糍粑是奖励你的!”
夏忆待苏叶的好,就是这样,像极了刚刚离开巢穴的幼鸟,面对自己喜欢有好感的人,总能直白简单地表露出善意,并不需要太多的心里过程,只是单纯的,我想跟你做好朋友,所以我愿意把我藏着的点心分给你一半!
“对,你也辛苦一日了,师姐去给你们炖些汤。”徐槿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将苏叶松开,贴心地拿出手帕替苏叶轻轻拭去脸上的泥点子,红着脸快步朝一旁的厨房走去。
软软糯糯的糍粑下肚,香甜的芝麻馅儿和浓厚的米香在舌尖扩散,化作一股暖流一并流入腹中,苏叶因为饥饿而头晕目眩的情况这才缓解了一些。
其实也是她自大了,还把自己当成是上辈子那个在丧尸堆里能杀个七进七出的异能小队队长,还以为锄地这种事儿,不过是小菜一碟。
却忽视了自己如今这具身子,不过是个尚未成年,身负顽疾的孩子。她只是不希望师父和大师姐觉得自己娇气,觉得自己无用,后悔收了自己这样一个废物入宗门……
几个小姑娘之间微妙的情感变化,柳商陆也不知道是真没觉察出来,还是故意装糊涂,他随手将手里的药锄往泥地里一杵,背着手在夏忆面前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儿,为了引起小徒弟注意,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
就很像花枝招展,非要人家看自己开屏的大花孔雀。
“今天没有师父的小点心了!”小姑娘双手环抱,气哼哼地看着柳商陆,奶凶奶凶地说道:“师父今天真的很过分诶,你自己喜欢锄地就算了,怎么能领着小师姐在地里一呆就是一天呢!待一天就算了,师父你肯定没给小师姐做饭吃!”
“我,我那也是为你小师姐身体考虑好吗?”柳商陆心虚但是理直气壮地同夏忆辩驳道:“但凡我做的饭,是人能吃的,我能这么饿她一天吗?”
“啊?”蹦跶到柳商陆面前,马上就要跳起来敲他膝盖的夏忆,忽然被这么一句听不出好赖的话打断了读条,茫然地怔在原地。
柳商陆虽是上界有名的天才医修,号称妙手回春,丹道造诣亦能跻身前几。可是也不知是天赋还是什么诅咒,总之炼药时候能够如臂指使的丹火,一用在做饭上,就变得脾气古怪,极难操控。
他当年还因为不服气此时,专门在明心谷展开过一场小型的厨艺比赛。结果,别说负责评审的那几个师兄师妹了,就连他从小养到大的那只小灵狗,闻了一口被打翻在地上的菜之后,直接干呕两声,随后白眼儿一番,昏死了过去。
PS:若干年后,见识到柳商陆做饭是一片狼藉景象的夏忆,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你烧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可能是因为你用丹火做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