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争论
“几百万的无辜者，还有这座聚集了人类宗教、文化、政治的世界之都，在你眼里，连代价都算不上吗？”
修格尔茫然的模样，让克雷薇娅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算吗？”
修格尔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克雷薇娅，你没有经历过那场毁灭了神代的大战，不了解那些异界魔神的可怕，更不了解当初的我们为了保全这个世界，究竟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和那种惨状相比，几百万人类的生命，实在摆不上台面。”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流过一丝哀叹。
五十万年前的神代陨落，犹在眼前。
时空女神弥赛娅忍痛割离被魔神侵蚀的“病灶”，那些无法救助、无法复原的空间，连同里面成千上万的生灵，都被流放至宇宙的尽头，自生自灭。
苍穹之神卡帕莱欧、虚无海神伽顿、大地女神盖娅，他们的身体在大战中被彻底肢解，如今的塞泽雷斯世界（神明之躯），已不足神代时期的十之一二。
沉落到冥府女神蕾佳娜身上的污浊，已远远超越冥界所能容纳的极限。这位昔日最美丽的女神，融化为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之海。此后的一个纪元，冥府一直在消化、清理积留的污秽，轮回的机制无法再开。
为了让人界幸存的渺小生命能够延续他们的存在，生命和死亡粉碎了自己的神核，将权能和本质尽数回归世界。
神代落幕至今，已过去了五个纪元，五十万年。
但如今的人界，无论是繁荣程度还是文明规模，都远远不如当年的神代。别的不说，人界这脆弱的空间，竟连八柱神的一柱真体都无法容纳。这样脆弱的世界，怎么可能经受得起又一次的神代大战？
所幸，现在出现于人界的异界魔神，显然未成气候。
面对这些神秘的怪物，即使是修格尔也没有玩闹的余韵了。他们是吞噬文明的灾星，是可怕的“世界之癌”，必须在发现的时候就立刻剿灭！
“……”
克雷薇娅还想继续争辩。但在看到修格尔悲叹的神色后，她又把刚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面。
“修格尔，告诉我，我有多长时间？”
“什么？”
修格尔愕然地望着轮椅上的女孩。
“我想问，你解除自身的封印，需要多长时间？”
“……”
修格尔略微沉吟，便回答道：
“十天。”
“也就是说，这座圣都，只剩下最后的十天了……”
克雷薇娅偏过头，望向窗外。从圣王山的营地向着远处望去，正能看到圣都灯火斑斓的夜晚。
圣都的人们穿行于繁华的夜市、教廷礼拜堂之间。没有人知道，十天之后，他们的末日就将到来。
十天之后，他们连同整座圣都，都将不复存在。
“在这十天之内，能不能允许我布置一番？”
“你想干什么？”
修格尔皱起眉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出身泽洛斯帝国的皇女殿下，又想用他无法想象的方式铤而走险。
“如果我能在十天之内解决那个异界魔神，你能停止解除封印吗？”
“别开玩笑了。你对付不了那家伙。”
“我必须试一试。”克雷薇娅抬起头，凝视着修格尔的眼眸，低声说：“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停止解除封印就好了。”
“虽然可以，但是……”
修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能在十天内解决净泉内的异界魔神，那修格尔也确实没有解除封印的必要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克雷薇娅不了解异界魔神。哪怕她稍稍了解一些神代大战的内幕，都不可能说“想要解决异界魔神”这种梦话出来。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插手了。面对那些怪物，就连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护你周全。”
“神明大人，我不奢求你能相信我们这些渺小的蝼蚁。但至少，请给予我们奋战的权力、给予我们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可以吗？”
克雷薇娅祈求般的话语，听得修格尔心头微颤。
五十万年前，面对毁灭世界的浩劫。
无数生命前仆后继，冲向那吞噬世界的黑暗。他们就如同卷入碎纸机的纸片，顷刻间便被碾成碎片。
身为死神的他，耳边满是亡魂的咆哮和呐喊。
渺小的生命，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在飞蛾扑火吗？
不……他们当然清楚。但他们更清楚，世界的命运不能就此终结。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生而战。
就像克雷薇娅无法动摇他的决心，他也无法改变克雷薇娅的意志。即使他是神明，也不能剥夺人类为生而战的夙愿。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照你的想法去行动吧。”
“谢谢……”
“不用道谢。不过，我不会放缓解除封印的进程。能否在这段时间内解决净泉宫里的寿蛊道源，就看你的本事了。在这期间，我也会想办法配合你的计划，保护你们的安全。”
………
修格尔离开了。
克雷薇娅知道，他是去做解除封印的准备了。而圣都末日的倒计时，也是在此刻正式展开。
“唉……”
望着远方夜色中，灯火斑斓的圣都，克雷薇娅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圣贤，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良善。如果非要说的话，说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女才更加贴切。
没办法，身处帝国皇室的斗争漩涡中，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善也好恶也好，唯有命运托付给自己的责任，从来都不会改变。
“真是的……明明已经决定放下所有，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他的……到头来，还是这样……”
克雷薇娅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忍不住轻咳起来。
“咳……咳……”
一滴滴黑色的血迹，被咳到了她的大腿上。
十天……好在这个身体，还能撑过十天。
自从依娜帮她做过调养之后，克雷薇娅的身体就稍微好了一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不经历太严重的折腾，撑过十天半月没有什么大碍。
半年之前，她身上肩负的，是整个泽洛斯帝国的重担。
而现在，拯救圣都的重担，又同样压在了她的双肩。
好在她早已习惯。
距离【死亡】降临圣都，还有十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