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命运吗?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如同四周氤氲的雾气,拨开的同时,往往又不自觉深陷其中。
这里是一个静谧的世界。
冰蓝色的月光透过雾气散落在一片片断瓦残垣上,脚下只有沉重的沙砾在诉说着无尽的荒凉。
偶尔会有一些黑色的影子从身边飘过,带着些许的哀怨和迷茫,随后消散在这片雾霭之中。
他们是人类?是幽灵?还是妖怪呢?
无从知晓。
孤独和恐惧侵染着内心,安忆一个人走在这陌生而又晦暗的世界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漫长的黑夜似乎不会消散,周遭的景象循环往复让人找不到出口,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仿佛不存在,唯有身体不断传递而来的疲惫能让人感受到真实。
真实而又绝望。
我,大概会死在这里吧。
不详的念头在脑海里闪浮现,安忆停下脚步,在这寂静无人的世界里,茫然注视着黑暗。
突然随风传来一个女孩飘忽不定的歌声:
“晚霞渐去中的红蜻蜓啊,姐姐背我看到你的,那是哪一天。
山间田野里有桑树果实,摘取放进篮子里,难道那是梦境.....”
稚嫩的歌声中含着淡淡的忧伤,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在一片废墟上,安忆看见了那个唱歌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大概7,8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青色和服,黑色的头发用一只红色的蝴蝶结扎起一个羊角辫,她光着脚坐在灰色的石头上,一边唱歌,一边荡着双腿。
似乎是感觉到安忆的到来,女孩停止了歌唱,回过头。
“大哥哥。”甜美的声音和稚嫩的脸庞透露出孩子的童真。
“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安忆走过去,小心的半蹲下身,与女孩保持平视,温柔的问。
“我在等姐姐。”女孩说着眨了眨眼。
“姐姐?你姐姐去哪了?”安忆环顾四周,这里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女孩失落的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呢?”安忆抚摸着女孩的头,微笑的问。
“惠美,铃木惠美。”女孩笑着说。
“惠美啊,很好听的名字呢。你的家住在哪里呢?”安忆一边问一边坐在女孩旁边的石头上。
惠美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回答:“广岛。”
“诶?!”安忆惊讶的看着惠美,在他的记忆里,世界上应该没有叫广岛的地方。
“你没有记错吗?真的叫广岛吗?”安忆再次确认着。
“嗯。”惠美肯定的点点头。
“那么,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安忆小心的问。
“我和姐姐在院子里玩,突然听到了很大的声音,然后天就黑了。我们就在这里了。”惠美嘟着嘴,失落的看向地面。
“只有你和姐姐吗?其他人呢?”
“不知道。姐姐让我在这里等,她去找爸爸和妈妈。可是,一直都没有回来。”惠美的样子看上去快哭了。
“你,等多久了?”
“不知道。”惠美低着头,攥紧双手。
安忆站起来说:“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吧。”
“真的吗?!”惠美抬起头,黑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泪光。
“嗯。”安忆微笑着伸出手。
就在惠美想要牵安忆手时,突然一大片沙砾从侧面洒落到他们身上,伴随着冰蓝色的月光,惠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同时身体在空气中不断消散,化为沙砾.....
“惠美!”安忆试图去抓惠美,还未等触及,惠美已随风而逝。
“吃人鬼。”这是惠美消失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惠美!!!”安忆大声喊道。
无法想象,这么可爱的孩子刹那间就在眼前消失了,毫无预兆的。
“为什么!!!”安忆跪在地面上,双手紧紧攥着惠美最后所化成的那捧沙砾。
“她不是人类。你应该感到庆幸,差一点你就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忆惊讶的回头,痛苦的脸上还挂有泪痕。
男人看起来40岁出头,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银色铠甲。
铠甲上有一些斑驳的划痕,他的右手持有一杆红色的长枪,长枪上雕刻着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D。
“你是谁?”安忆问。
“丹尼尔·阿瑟。这片区域的代理人。”男人低沉的回答。
“代理人是什么?还有,你凭什么说惠美不是人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安忆站起来与男人对视。
这时,安忆才看清楚男人的脸,他的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左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深褐色的卷发下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散发着阵阵幽光,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这地上的沙砾可以用来识别活人和鬼魂,你也看到了,同样是将沙砾扔到身上,活人不会怎样,但鬼魂就会消失。”男人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砾撒到身上,的确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你就杀了她,她还是个孩子。”安忆仍然心存不忍的问。
“她已经死了,鬼魂是不会再次死去的,我只是暂时将她驱散罢了,用不了多久,执念就会将她带回来。好了,快点离开吧。”男人说完,转身离去。
安忆迟疑着,将手里攥着的沙砾洒到惠美消失的地方,双手合十给予了短暂的祷告后,转身朝男人的方向追去。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路途中,安忆跟在男人身后问。
“你听说过西班牙这个国家吗?”男人没有理会安忆的问题,反问道。
“西班牙,没听过。国家,是什么?”安忆疑惑的问。
“你从哪来的?”男人问。
“我出生在圣城,最近刚搬到祝福之城,参观博物馆时看到一只穿着女仆装的兔子,结果就来这了。你呢?”安忆一边回答,一边跟随男人走出雾气缭绕的废墟之地。
波涛声阵阵响起。
不远处可以看见一条清澈的河流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奔腾着。
河流两旁生长着大片大片冰蓝色的花朵,它的许多花瓣同时向内翻卷,看不到枝叶,形成了奇特美丽的花型。
“看来我们是来自不同的世界呢。”男人说着,朝一处不高的山丘走去。
“不同的世界?什么意思?”安忆跟在男人身后,山丘的坡度平缓,鹅卵石铺成的道路直达山顶。
“我来自1918年的西班牙,我所在的城市正在经历瘟疫,你见过每天,每小时都有大批尸体运到城外焚烧的景象吗,我的职业就是焚尸人。可能是上帝怜悯,有一天,在我工作的时候,炽热的火焰将我带到了这里。不知道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呵呵。”男人冷笑着登上山丘顶端。
那里有一间碎石堆砌而成的小屋,简单而又原始。
“你所说的那些我没见过,我为你那里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你来这里多久了?知道回去的方法吗?”
安忆跟随男人登上山顶,山丘虽然不高,但从上向下俯视,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花海在河流的两侧延伸,绵延不绝。
整个世界似乎都处于一片冰蓝色的环绕之中。
“我不知道。这里似乎没有时间概念。风景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叫自己是这里的代理人。”男人自嘲着走进石屋。
“一直以来你都没遇到过其他人吗?”
屋子里面很暗,地面不是很平整,到处布满沙砾。
角落里一张瘸了腿的长方形石桌上放着一些不认识的奇珍异物,可能是从这个世界的某处搜罗的吧。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似乎又像是刻意雕琢的,而它的材质,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联想到骨头。
“嗯,你是我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活人。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与人聊聊往事。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男人将手里的长枪立在一旁,随后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套茶具,茶具的材质和桌面的物品相同。
蓝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杯中,男人将杯递给安忆。
安忆走过去准备接茶杯,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咔嗤一声,类似踩到枯枝一般微弱的触感,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其中一半埋在沙砾中,另一半在他脚下被踩的支离破碎。
惠美的样子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嗡的一下,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吃人鬼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
“呐,你知道吃人鬼吗?”安忆停下脚步,略带惶恐的问。
男人停顿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到:“你刚才遇到的就是吃人鬼,他们会扮成可爱的样子欺骗像你这样误闯进这里的活人,然后再将你们吃掉。”
“是吗,是这样啊。对不起,我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安忆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男人没说什么,放下茶杯的手暗暗攀上了长枪。
屋外的景色没有变化,除了波浪的翻滚声外,一片沉寂。
既然除了自己以外没遇到过其他活人,又怎么会知道吃人鬼将人吃掉的事呢?
谁在说谎?
—滋—滋—
耳边传来金属划过地面的声音。
安忆回过头,看到男人手里拖着长枪朝他走来。
“为什么?!”安忆惊恐的向山下退。
“本来还想让你死的舒服点,既然如此,我只能亲自动手了。”男人提起长枪,飞身一跃刺向安忆。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安忆一个踉跄从山坡滚下去,从而也躲开了刚才的致命一击。
“为了生存。你不过是我的食物而已,就像人类在杀鸡时,会询问鸡的意见吗?”男人手持长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犀利的眼神充满杀意。
“诶?!”安忆摔倒在半山路边,饥饿,疲惫,和疼痛充斥全身。
必须马上站起来,不然会被杀。
但是左腿疼痛的不听使唤,血沿着膝盖的位置渗透出来,很可能骨折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红色长枪反射出冰冷的月光晃在安忆脸上,安忆最后看到的是男人无情的眼神,以及挥舞下来的枪刃。
不行了,逃不掉了。
安忆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噗——
鲜血四溅,接下来便是骨头粉碎的声音,混沌的血雾漫过空气,飞溅到路边,蓝色的花朵瞬间被浸染成红色,更显得绮丽妖娆。
“喂,你还好吧。”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还活着吗?
安忆试图睁开眼睛,不睁开还好,一睁开才发现,眼前的场景让人唏嘘不已:那个男人躺在血泊中,他的身体被拦腰斩断,银色铠甲和长枪在鲜血的侵蚀下正一点点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副残破模糊的血肉尸骸。
“喂,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女人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时,安忆才意识到站在尸骸旁边的人。
那个人同样穿着一身银色铠甲,铠甲的线条勾勒出女人修长的身形。她的脸上带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刻着红色纹理,散发出一种荒诞怪异的恐怖之感。
她的右手此时正握着一把深红色的居合刀,刀身将周围残留的血液自动吸收,她腰间那把红色的刀鞘上篆刻着一个黑色的字母——D。
“啊,嗯。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啊。”安忆似乎还游离于状况之外,恍惚的回答。
“看来没什么事。拿着这张名片沿着月亮的方向走7步,记住不能回头。然后念出名片上的文字,你就能看到一栋房子,房子里的人会告诉你回去的方法。”她说着从手中变出一张黑色卡片,随手一掷,卡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笔直扎到安忆面前的地面。
“真能回去吗?”安忆缓过神,认真的问。
“信不信随你。”她冷冷的回答,那双殷红的眼眸透过面具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人心生恐惧。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说完,她转身离去,就在她转身的一瞬,安忆看到她那一头红色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殷红如血。
安忆拿起地面插着的卡片,深邃漆黑的卡片上印着两个殷红的汉字——时馆。
寂静的山顶上,低吟的风声呼啸而过。
“你就是新来继任的代理人吧。”一个老者的声音随风传来。
“嗯。”
她回答之后,一位穿着同样铠甲的男人出现,男人没带面具,他的面容苍老,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但手中所持有的那把长枪却依旧锋利。
“对不起,因为我的大意,被他欺骗了,他杀了我,夺取了我的铠甲和武器。”老人说。
“那他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她问。
“他想拥有我的力量就需要补充食物。”
“这段期间他总共杀了多少人?”
她问完,老人神情黯淡的飘到小屋后方,用手指了指。
那里是一处断崖,沿着断崖向下望,白色的尸骨堆砌如山。
“对不起,我不是一位称职的代理人。希望你能守护好这片区域。”老人愧疚的说。
她看着那堆尸骸,沉默不语。
“那么,开始交接吧。”老人提起长枪,并将长枪水平横置于半空中。
“以代理人D之名进行传承,本名索比·盖亚,诞生地姆大陆,灵体模式进入交接。”老人说完,身体开始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
“以实体方式承继,代理人D之名。以吾之刀,誓约忠诚。”说完,她拔出居合刀,瞬间砍断半空中的长枪。
冰蓝色的火焰开始燃烧,升腾,并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老人,长枪,山丘,以及那堆砌如山的白骨,都在一片冰蓝色的火海中燃烧殆尽。
远处,时馆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