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落,幕渐升,几色月光。
一抹红色的残影掠过街巷。
三时街第八大道上一座以六芒星为几何形状的建筑占据着半边街道。
简单的建筑线条神秘而又富有力量,淡蓝泛紫的外墙散发出粼粼波光,犹如魑魅魍魉的婆娑之影,是非善恶一时难以定夺。
人间一世,梵音一曲。
曲终人散,梦归去,意犹在。
这里就是与第七大道织女店齐名并价的店铺——牛郎店。
接待室里人称穆先生的老板身穿黑色锦袍,锦袍上领口的银色狐毛簇簇而动,他侧着脸,右耳上银色六芒星耳钉呈现出闪亮的质感。
“穆先生,求求你,再让我住一阵子吧。我现在出去,一定会死。”川崎俊一祈求着。
自从周宏琛失踪后,川崎就不顾父母反对,带着全部积蓄住在牛郎店,高额的费用虽然在品质和服务方面有着出色的体现,但这座不夜销金窟是在人间建立的天堂,也是通向地狱的门扉。
“先生,您的余额已经不足。”穆先生冷冷的说,他看着川崎,浅灰的眸子里呈现出一片万古荒凉般的沉寂。
“可是,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在这里打工.....”
穆先生一挥手,没等川崎说完就打断他:“雇佣未成年可是非法的,念在您是店里的老顾客,我就破例送您一个护身符吧。”
说着穆先生从桌面拾起一枚黄铜色硬币递给他,硬币上雕刻着六芒星图案。
川崎接过硬币,长吁口气问道:“这样是不是就能躲过去了?”
“具体情况很难说,但关键时刻应该能保您一命。”
“谢谢穆先生。”川崎向穆先生鞠了一躬,忐忑的离开牛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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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时街一如既往的热闹,川崎打算去第十大道搭公车回家,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口渴,于是走进街边的9号便利店。
三时街上的便利店均由AI管理,每条大道都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的号码与当前大道数字相同。
感应门打开,轻柔的音乐响起,店里货架排列整齐,各类商品一应俱全。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智能AI以托盘的形式悬浮在川崎眼前。
“一瓶饮料。”川崎回答。
“请问您需要什么牌子的饮料?美梦,万年,月永,光辉.....”AI按照设定的程序提问。
“嗯,美梦。”
“好的,请问您需要什么口味的饮料?巧克力,绿茶,葡萄,柠檬....”
“巧克力。”川崎有点不耐烦。
“好的,请问您需要什么类型的饮料?无糖,有糖,苏打,碳酸....”
“算了,给我一瓶矿泉水!要最便宜的!!”川崎终于压制不住怒火吼道。
“好的,请稍等。”AI接到指令后迅速飞到最近的货架上取了瓶水回来。
川崎拿了水,将零钱扔到托盘后气愤的离开便利店。
真不知道人类发明了AI这种东西,到底是祸还是福。
川崎喝了口水,继续走,月明星稀,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声音完全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死寂,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到车站?
川崎停下脚步环顾周围。
街上的店铺还在,但都关着门,临街一面的玻璃窗反射出冰冷的月光,既没有行人也没有活物的世界犹如一个光怪陆离的影绘世界。
“呀!”川崎大喊一声,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
川崎边走边推旁边的店门,但是没有一家店门能推开。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川崎继续向前走,突然一个熟悉的牌子映入眼帘——9号便利店。
为什么?!
川崎试图进入店铺,但这一次感应门没有打开。
背后突然间感到一阵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接近他。
他不敢回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恐怖的念头,于是他开始拼命奔跑。
奔跑,然后看到9号便利店。
再次奔跑,然后再次回到9号便利店。
明明一直朝着第十大道的方向,为什么?!
川崎疲惫不堪的站在便利店前,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榨干了一样。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沿着他的后颈缓缓攀上来,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个毛骨悚然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轮到你了。”
“啊!!!”
川崎大叫一声,依旧没敢回头,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再次跑起来。
在他身后一个红衣女鬼讪笑着,笑声悲凉而又惊悚。
不断的奔跑,不断的推街边的店门,不断的挣扎、徘徊,却逃离不了这个世界所给予的惩罚。
川崎开始忏悔,忏悔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
似乎是神明听见了他的话语,于是一扇门被推开了。
吱嘎——
川崎奋不顾身逃入店里,甚至都没有注意店铺上方黑色牌匾上三个白色的文字——葬仪屋。
室内光线昏暗,一股霉湿腐烂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写着八个白色的文字: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欢迎光临~”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借着月光,川崎发现屋子里居然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
尸体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有的甚至可以看到骨头和内脏,角落里回荡着令人心悸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接近。
“啊!!!”
川崎惊叫着推门而出。
“呀哩~”
脚步声停下,又尖又细的声音在身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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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明媚的阳光和海风瞬间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漫步在街边,可以感受到这里独特的建筑风格,大胆的想象,不羁的设计,充满生命力的曲线与张力的形态让这座城市与众不同。
来往行人的服饰也略显复古,男性大多穿着燕尾服,戴着手套和礼帽。
女性的裙装颜色各异,但款式大多为低领线,高腰节,裙体修长。她们有的披着围巾,有的戴着帽子,帽子上有羽毛或缎带作为装饰。
街上每个人都形色匆匆,一脸病态。
“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川崎向路过的人询问,但得到的大部分都是沉默和无视,有些人恐惧的说了些什么,但他完全听不懂。
语言障碍吗?
川崎疲惫的坐在街边,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走过来问:“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川崎无奈的只能用手比划,他不知道自己凭借想象比划的动作男人是否能看懂。
“外国人吗?这里现在很危险,你应该赶快走。”男人也好心的比划着。
川崎似懂非懂的看着男人,他大概猜到男人让他走,但他根本不知道去哪。
“这里正在爆发瘟疫,每天都有人死。”男人边说边比划。
川崎不断比划自己无处可去,可能是男人最后明白了,无奈的叹口气,准备离开。
川崎如救命稻草般抓住男人的衣袖,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搭理他了。
“好吧,跟我来。”
男人将川崎带到一座灰色的建筑,这里就是当地政府所在地。
经过一番冗长的沟通,川崎终于知道了这座城市的名字:巴塞罗那。
突如其来的流感将这座繁华的城市拖入死亡的深渊。
每天,每小时都有人死去,大批的尸骸被运到城外焚烧。
川崎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名叫杰克,工作就是焚烧城外堆砌如山的尸体。
无处可去的川崎跟着杰克一起工作,虽然无法适应,但为了生存,别无选择。
一直听说过一个词叫里世界。
这种世界平行于我们所存在的现实世界,也许与之相似,也许与之不同。
或许这里就是里世界的一隅吧。
川崎看着眼前的尸骸在火焰中燃烧,灼热的气流从龟裂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天空,伴随着哀怨的狂风将周围的一切都吹向了虚无的尽头。
突然,一声愤怒的咆哮由远及近:“杰克!我要杀了你!!”
一个穿着同样工装的男人从别的小队冲过来,一把将杰克推入正在燃烧的火堆。
杰克从火堆中爬出来,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川崎下意识去阻拦,混乱的局面下,三人全都被火焰吞噬。
燃烧的火焰撕扯着川崎的皮肤,烈火的炽热仿佛扯断了他所有的神经,剧烈的痛苦使他恍惚间看见一列火车。
冒着火的列车,承载着无数亡灵,前往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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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时,川崎站在9号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喝剩的半瓶矿泉水,三时街上行人往来如梭,一切仿佛只是场幻觉。
但是,上衣口袋里一股灼热感传递而来。
川崎垫着纸巾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原来是穆先生送他的那枚硬币。
此时,黄铜色的硬币正渐渐化成灰烬,最后随风而逝。
具体情况很难说,但关键时刻应该能保您一命。
耳边回想起穆先生的话语,原来是穆先生救了自己。
川崎感到如释重负,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大难不死,是命运的恩赐,一定是神明听见了我的忏悔,未来,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塑造自己的生活。
川崎露出久违的笑容,微风拂过,落叶起舞。
熟悉而又惊悚的声音随风而来:轮到你了。
诶?!
没等川崎反应过来,一块钢板突然掉落,狠狠砸在他头上。
鲜血模糊了视线,意识渐渐远去,川崎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披散着黑发的红衣女鬼,女鬼的眼睛像两个血洞,她在笑,那种尖锐而又高亢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的火焰中窜出,怨恨之深,足以焚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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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医院,手术室的指示灯已经亮起接近5小时。
川崎父母焦急的等待着。
俊一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即使这孩子身上有明显的问题,即使他欺负别人,偷窃,甚至肆意践踏生命,作为家长的他们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
无原则的爱和纵容终将自食恶果,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指示灯熄灭,医生走出手术室。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川崎雄一和彩子慌忙上前询问。
“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有点时间,去和孩子告别吧。”医生说完,深鞠一躬。
“不!!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他还小,他还不到20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彩子哭泣着拽着医生的手臂。
医生轻轻拨开她的手,说了句对不起,低头离开。
“老公!怎么办?!”彩子扑在雄一怀中痛哭。
“一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儿子死的。”雄一深吸口气,右手在兜里狠狠捏着一张黑色卡片。
“可是....”
“你先照顾俊一,我去个地方。放心,不会有事的。”雄一推开彩子,出了医院直奔三时街。
时馆内,雄一说明来意。
“也就是说您想为您儿子购买时间续命,可是本店的商品不能由他人代购,每份契约必须由本人签署。”小七坐在沙发上看着雄一,有些慵懒的说。
“我儿子在医院马上就要死了,这些黄金是我家的全部财产,求求你,想想办法吧。”
雄一说着打开带来的箱子,满箱的黄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眼前一亮。
小七看见黄金后挺直了脊背,左手拖着下巴,犹豫片刻后说道:“如果是血亲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雄一坚定的说。
小七邪魅一笑,站起身走到雄一面前,低沉的问:“您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您儿子的命吗?”
“诶?!”雄一听后迟疑着后退两步。
小七像是看透了雄一的心思,连忙解释:“放心,您不会死。不过是用您所拥有的一些时间换给您儿子,当然绝非等价交换,这也是只有血亲之间才能进行的置换原则。”
“具体细节是怎样的?”雄一长吁口气。
“我先拟定契约书,您看完就知道了。对了,您这箱黄金有多少kg?”小七走到书桌旁,抬眼看了下那箱黄金。
“大概20kg。”
“好的,请稍等。”
叮——
拟定契约书的时候,风铃发出微弱的响声。
小七抬头一看,不禁倒吸口凉气。
门口站着一位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鬼,女鬼流着血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室内的温度徒然下降,一股肃杀的寒意迎面而来。
“这是置换契约,请您过目。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小七将拟好的契约递给雄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契约内容如下:
时间置换契约书
置换付出方交易商品:10年
置换获得方交易商品:5年
交易对象:人类(普通男性A)
交易价格:20kg黄金
付出方:
获得方:
卖方:时馆
注意事项:
1. 不得对外泄露交易信息。
2. 若付出方死亡,获得方将同时死亡。
3. 本店只负责时间交易,不对时间以外任何结果负责。
4. 如违背以上规则,发生任何事时,本店将不承担任何责任。
“也就是说要用我10年寿命换我儿子5年的?”雄一看完契约书问道。
“是的。”小七回答。
“这中间也差太多了。能不能少换点?”
“10年是起付价,不能再少了。中间的差额是规定,无法变更。先生,您还年轻,失去的时间以后再用钱买回去就是了。但是,儿子只有一个,错过了,您就永远失去他了。”小七再次露出职业性的笑容,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好吧。”雄一勉强答应。
“那么,请在付出方签您的名字并按手印,在获得方签您儿子的名字。”小七指导着,此时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背后一双眼睛正冰冷的注视着自己,但是,必须优先完成交易。
雄一签完名字后离开时馆,小七收好契约转身看向女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他?!你知不知道他儿子都做过些什么?!”女鬼凄厉的问。
“时馆无法挑选客人,也无法拒绝交易。我只是个打工的,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按规矩办事罢了。”小七尴尬的说,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
“骗人!三时街哪有普通的店铺,能独自经营店铺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女鬼控诉着,步步逼近。
小七小心翼翼的后退,有些不自然的说:“这事说来话长。”
“看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死活。你们全都该死!”女鬼说着双手掐住小七脖子,毫不费力的将她按在墙上。
小七痛苦的挣扎,窒息感从喉咙蔓延到全身,仿佛一把钝刀穿透身体。
喂!帮我!我快要死了!!
小七在心中默念。
然而,没有回应。
呀!!
就在小七想要反抗时,女鬼松开双手。
“咳....咳....”小七扶着墙大口喘息。
女鬼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小七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幽语小姐。”小七脱口喊出女鬼的名字。
女鬼停下脚步。
“停手吧。那些人自有他们的因果定数。您没必要和他们一起埋葬,我有去往彼岸的车票,请您....”
“不必了。”
女鬼停顿一下,然后冰冷的说:“我就是他们的因果。”
时馆的门缓缓阖上。
小七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半晌,她突然反应过来,质问道:“呀!你刚才就那么看着?!我差点被掐死啊!”
【你不会死的,我没有感受到杀意】
文字出现在空中。
“那你表现的也太冷漠了吧,毕竟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
【你忘记了吗?我不喜欢人类】
小七看着眼前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啊,我居然忘记了。那是我们两个唯一的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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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雄一赶到医院时,俊一的生命体征平稳,他活下来了。
就连医生都惊叹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雄一并没有高兴多久,就被奇迹背后的现实再次击溃。
俊一由于脑损伤严重,苏醒是不可能的,是否要让他以植物人的方式继续生存将由父母做出最后的决定。
也就是是否对他执行安乐死。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救活他!!”雄一激动的抓着医生的领口质问。
“先生,请您冷静。您也可以选择让他继续存活,虽然是以这种状态,但是存活5年左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医生解释。
5年。
这个数字刺痛了雄一敏感的神经。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于是他带着上好膛的手枪走入时馆。
“你骗了我!你根本救不了我儿子!!”
雄一举起枪,将枪口对准小七。
“先生,我并没有骗您,您所购买的只是时间,并不是健康啊!条款上写的很清楚,时馆并不对时间以外的任何结果负责。”小七解释。
“都是话术!都是骗人的!去死吧!!”雄一扣下扳机。
啪!
虚幻的现实唱起了数千年轮回的歌谣。
古老而又神秘的力量倾泻而出,仿佛梦魇一般,时钟停止了摆动。
小七平静的取下自己面前射出的子弹。
【收取代价吧】
冰蓝色的文字出现在静止的时空中。
“嗯。”
小七的镜片反射出不透明的光芒,真正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中,冷冽而又无情。
翌日。
川崎雄一的尸体在街边被发现,同时川崎俊一的病情急速恶化而亡。
彩子因为承受不住这一系列打击,精神崩溃,最后在医院里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