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刺耳的仪器报警声将何故渊吵醒，他睁开眼睛注视着病房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模糊的意识清晰了不少，手脚处传来了很明确的束缚感。
何故渊的四肢被深黑色的束缚带紧紧地捆绑着，他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平躺在病床上。
没过一会，警报器的声音停止病房门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的主治医师手里拿着记录本带着护士推开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医师是个看上去很靠谱的中年大叔，他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和蔼地问道。
何故渊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何故渊。”
“看来你的状态越来越好，记忆混乱的症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主治医师从白大褂口袋中掏出笔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起来。
“这次还有梦到自己变成其他人然后死掉吗？”主治医师又问道。
何故渊顿了顿，脑海中一把剑刺穿自己的画面不自主的浮现出来，但他却开口答道：“没有。”
“这很好，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了，多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对你的病情有好处。主治医师附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示意一旁的护士解开束缚带。
手脚重获自由，何故渊坐起身转了转手腕朝着主治医师点了点头。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白发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保温饭盒，他看到里面还坐在何故渊一旁的主治医师便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内走。
“那就这样吧，记得待会把药吃了。”主治医师很识趣地站起身来，带着护士走出了病房，而站在门口的少女立刻代替主治医师坐到了何故渊的旁边。
“故渊，感觉好些了吗？”少女轻柔的语调十分讨人喜欢，糯糯的好像在耳边说悄悄话。
她抚上何故渊的手用拇指摩挲着何故渊掌心的伤痕，好看的眸子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心。
“池鱼，你没必要来的。”何故渊神色平淡，语气也毫无起伏，仿佛少女有没有来探望自己都无所谓。
叫作白池鱼的少女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说道：“可是人家很担心你啊。”
“你应该有自己生活，而不是每天都跟在一个精神病身边。”何故渊摇了摇头，他想挣脱被白池鱼握紧的手，但对方的力道却比他想象中来的大。
白池鱼察觉到他想挣脱开的手，于是另外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力道之大甚至让何故渊感受到了疼痛。
白池鱼注视着何故渊的双眼说道：“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
“无法理解，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讲离开了我，你能过得更好。”何故渊眼神中带着些许疑问。
"因为我爱你啊！不是你不能没有我，是我不能没有你。"白池鱼强硬地拉过何故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透过山峦的柔软何故渊感受到少女炽热的心跳，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爱这个字却堵住了他的全部语言。
何故渊无法理解这个字眼，他现在连基本的喜怒哀乐都已经失去了，这种对他人的感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
明明自己本来并不是这样的，在幼年时期还和同普通人一般平凡地长大着。
可顺着年龄的增长自己脑中莫名开始出现幻觉，脑海里突兀地出现本不属于他的记忆，而最后那些记忆无异于都指向一个结局——死亡。
而幻觉中死亡所受的伤害，会被现实里的何故渊通过自残试图重现出来，每次从幻觉中惊醒往往都遍体鳞伤。
这也是为什么何故渊会被绑上束缚带的原因。
就在何故渊陷入沉思的时候，他没注意到眼前的少女开始轻微喘气，洁白的脸颊开始泛红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她的目光带着迷情盯着何故渊的侧脸。
“那...唔...”
何故渊回过神来想开口时，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扑面而来，白池鱼就这么扑到了他的怀里与他唇齿交叠，少女软糯的轻哼声在耳边环绕，她忘我地索取着直到何故渊面色有些发涨。
好在重症病房都是单床位，并没有其他人在旁围观。
“多谢款待。”
白池鱼轻轻擦去嘴角残留的晶莹，然后又抱着何故渊的脖子在脸颊上吻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少女第一次突然袭击，大脑有些死机的何故渊很快恢复思考，只是口腔中有些微微回甘，让他不自觉地咽下了好几次口水。
“来吃饭吧，今天是你喜欢吃的莲子桂花粥哦，之后我们再去下面逛逛吧。”白池鱼拿起放在旁边的饭盒打开，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何故渊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啊~”白池鱼拿起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面带笑意地递到何故渊嘴边。
何故渊本想说让自己来，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说了也没用，少女明明平时十分听自己的话，可到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却倔强的不行。
很快地解决了午餐，何故渊在白池鱼的陪同下离开了病房来到了楼下的院子。
入秋后午后的阳光总是十分宜人，院子里有很多身上穿着与何故渊同样病号服的病人都在晒着太阳，白池鱼牵着何故渊悠闲地散着步，而何故渊的视线却四处张望着像是寻找什么。
片刻后不远处的凉亭吸引了何故渊的视线，准确的来说是凉亭中央石桌上摆放着的一副象棋棋盘，此时一位身穿病号服年龄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正一人枯坐在棋盘前思索着。
何故渊拉着白池鱼走到一旁围观了起来，孩童身旁有着护士陪同，护士见到何故渊和白池鱼时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开口打招呼道：“小何，今天又和女朋友出来晒太阳啊。”
何故渊在这栋精神病院里人缘倒也不错，虽说在发病期间他会十分危险，但实际上他的危险仅对于自己来讲，对他人还是很安全的，再加上他本身长得还算得那么一丝小帅，也很配合治疗，很多护士对他的观感都很好。
白池鱼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她亲密地挽着何故渊的手腕整个人靠着他的肩膀。
“只是一起长大的…”何故渊下意识想要解释，腰间却传来一阵疼痛。
他低头看了看，正好对上白池鱼气鼓鼓的小脸，于是何故渊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年轻真好啊~”护士是一位中年女人，她看着打情骂俏的俩人有些怀念。
‘可惜小何没病就好了。’中年护士看着何故渊眼中有些惋惜。
精神病并不好治，患者往往脱离现代社会，用着自己那套不正常的世界观试图构建属于自己的世界。
过程无法描述，但下场无疑是给他们亲朋好友添了巨大的麻烦，毕竟照顾精神病是对肉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红，炮二平五。”这时枯坐在棋盘前的男孩开口了，护士不再关注何故渊连忙挪动棋盘上的棋子。
“黑，马二进三。”
“红，车一进一。”
“黑，车一平六。”
“红，车六进七。”
“黑，车九……”
一连串话语被男孩报出，护士勉强跟上男孩的速度，棋盘上棋子不断移动着，最终红方被黑方两辆车逼到角落将死。
“打扫战场。”男孩像是大将军一样，将腿盘起看着棋盘下令。
护士熟练地将棋子们归于原位，男孩看着面前这盘新棋再次陷入了刚刚那种一动不动的思考状态。
何故渊目光上下扫过男孩，邋遢的穿着不修边幅，杂乱的刘海遮住眼睛，指甲凹凸不平，手背上遍布红色的齿痕。
“林姐，你之前不是照顾左大爷的吗？”何故渊问道。
“左大爷前几天家里人来办了出院手续已经走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老年痴呆而已。”
“反倒是这小家伙可难搞了，他貌似是有着什么妄想症，总认为自己是古代的将军，每天就想着出兵打仗，也就是下象棋。”
“一天不下就会发病啃自己，上次手都给他咬出血了，他嘟囔着违抗军令者死。”
林霖无奈的叹了口气，何故渊则盯着那盘棋有些蠢蠢欲动说道：“我能和他下一把吗？”
“这可不行，和这小家伙下棋输了可是会出大问题的。”林霖明确拒绝了。
“ 我就试试看。”
何故渊回忆着昨晚陷入幻觉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明明自己从未碰过象棋，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却让他对象棋的走法和规则了然于胸，不过记忆归记忆真正上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他迫切的想要实验一番。
林霖还想说些什么，可在她视野里依偎着何故渊身旁的白池鱼双眼莫名微微散发起红光，她表情一时有些呆滞的说道：“那就试试吧。”
何故渊与白池鱼坐到男孩对面，男孩透过杂乱刘海看了一眼何故渊与白池鱼，开口道：“来将可留姓名？”
“何故渊。”
男孩的转向白池鱼，白池鱼摆了摆手说：“姐姐不下哦，这位哥哥跟你下。”
男孩朝着何故渊冷笑一声：“上阵指挥军队竟带一介女流之辈？”
白池鱼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并没有对男孩的话有什么反应。
何故渊则道：“你先我先？”
“也罢，吾对所有挑战者都来之不拒，副官来为本将军传令阵地。”男孩朝着林霖招了招手，林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白池鱼对着林霖的背影双眼再次闪过一道红光，林霖呆滞的神情恢复了原样，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着：“奇怪，小何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来到男孩身旁，像是看不见对面的何故渊与白池鱼一样，对男孩说：“小齐，这把下完我们就去吃饭好嘛？”
“啰嗦。”
齐棋天看都不看林霖一眼，紧接着对何故渊说道：“就让你先行军布阵吧，省得说本将军欺负弱小。”
何故渊没有察觉到林霖的异常，对着齐棋天点了点头，拿起红炮走到正中央，这时齐棋天哼了一声：“什么时候连下达军令都需要将军亲自为之了？真是不识礼数。”
“马2进5”就在何故渊对他的话一脸疑惑的时候，齐棋天抱着腿开始下令，林霖便上前开始挪动棋子。
“原来是不能自己挪棋吗？池鱼麻烦你了。”何故渊恍然大悟。
坐在一旁的白池鱼乖巧的点了点头，拉了拉凳子更靠近了一些棋盘。
“兵七进一”白池鱼挪棋。
“车9平8”林霖挪棋。
“马二进三”
“兵7进1”
......
两人一开始语速都十分的快，在白池鱼与林霖的动作下棋盘上的棋子兵戎相见，棋盘也越来越空。
到后面齐棋天每次说出下一步棋时都需要停顿好久，反观何故渊这边依旧是在他说完后立刻接下话茬。
“五炮进四，将军。”何故渊不紧不慢说道。
白池鱼将那枚红炮移动到了黑将的命门处，黑将彻底无路可退，齐棋天沉默了好一会，低头说道：“吾输了。”
何故渊转了转手腕，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一盘棋下来，何故渊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看来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夺走自己感情的同时还把那些记忆中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带给了自己，不过想要触发这些能力必须得接触到那些物品回忆起来才行。
如果照这样来讲，现在的何故渊倒也称得上全能二字，弹琴、下棋、书法、作画、骑马、射击、开各种载具。
从他十年前第一次陷入幻觉起算，何故渊已经掌握了他数都数不清的东西，但他却下意识的不想去使用它们，因为这毕竟是用他作为人的感情换来的。
如果可以他更想成为一位普通人而不是什么全能者。
“那就这样，林姐我们先告辞了。”何故渊站起身朝林霖道别，完全没有注意到低头的齐棋天逐渐发白的脸色。
白池鱼立刻重新靠到了何故渊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对着看不见两人的林霖挥手告别。
在走出去一段路后白池鱼的双眼隐晦地再次泛起红光，紧接着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林霖的惊呼声伴着某种重物倒地的声音，但这些何故渊都没有听见。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一双由红光构成手掌不知何时死死捂住了他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