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例而言,龙胆花。
仿佛被浸湿的鸦羽一般、浅红的绮丽长发上,丛生着一抹妖冶的宿根肋柱花。
那原本是某个稀有品种,按理说应该被制成标本,放到博物馆展览。可现在,却被人制成发饰戴在了她的头上。
理由倒是简单得很:
“阿伏不觉得这龙胆很配吗?”
◇名字:〖罪木真纪〗
姓氏已经舍弃掉了,身份证件也早就废弃。虽说是日裔,但“罪木”这个姓氏实际上是自己取的。
──业界代号〖魔女〗〖龙胆紫〗。
经常佩戴龙胆科植物的头饰,算是个人特点之一。在红发的映衬下,龙胆科的花朵显得娇艳欲滴。
虽然自称是个“恶魔的救世主”,不过从恋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那家伙就是个搅屎棍罢了。
她总是将周围的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
如果非要举个例子的话,那就是──
像丢垃圾一般、穿过好几天没洗的女士内衣被甩在我脸上……各式蕾丝边搭在一起,像极了后现代的艺术作品。
“把我当洗衣机了么你这家伙。”
结果那家伙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是当然。我们家呢,可是穷得买不起洗衣机的啊洗衣机先生?”
“……真亏你还清楚这是〖我们家〗啊。”我无奈的把恋人的贴身衣物整理好,堆在棕色的洗衣篮子里。
和真纪成为恋人并开始同居后已经有五年,最开始她还信誓旦旦的约好要轮流做家务──现在已经习惯把自己的男友当仆人使唤了。
──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溺爱过头了呢?
这里是蜀都──位于三环路外的天台小屋。
从帝都离开后,我们已在这间仅有二十席的小屋里同居了五年。
说起来这间屋子还称得上是违章建筑呢……原先是天台配电屋一类的地方,后来精打细算的请人来改建,于是空出了一间向西的屋子──
一间、就一间。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什么也没有。
既不分客厅和卧室、也没有厨房、甚至连卫浴间也没有……就是这样一间向西的屋子。
然而,就是因为那落地窗前可以俯视整座城市,恋人很固执地把它买了下来。
真纪很中意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无数空调外机在低声律动。
每当瑰丽的夕阳触及地平线时,那家伙总会坐上轮椅、挤在一堆杂乱的索物里……守着手机屏幕、沾沾自喜地观看恐怖电影──
“就那样,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加油啊!挖挖挖挖挖挖挖出来!干得漂亮!剖腹剖腹剖腹把他头砍下来!好耶!干得漂亮!吃掉吃掉通通吃掉──”
对此,我只能说……出于某种恶趣味,罪木真纪看恐怖片时天真得就像个观看球赛的小孩子一样。
真纪喜欢看恐怖片。对于她而言,人类的表情变化十分有趣,恐怖片跟喜剧本质上是一回事。所以她喜欢狂笑、谄笑、古灵精怪地笑,以此来观察人类。
犹如电影中的演员,真纪的神情,往往具有极大的诱导性和迷惑性。眸中的天真和颓废交织,那笑容一忽儿转向哪里、一忽儿又很快浮现出来。
──眩晕。世界瞬间变成了黑与白的黯淡。在失去色彩的房间里,只有万里无云的窗外是红色的,还有暖金色……反射夕阳的落地窗,还有……只有这两种颜色,如此强烈的对比,深深地刻在我的视网膜深处。
现在,眼前铺展开的这些幸福景象,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中意那面寂寥的落地窗呢?是因为有种颓废的氛围吗。
所有的感觉都跳过认知,直接包裹着大脑。
就这么一个高旷的天台、一间小小的屋子──◇
就那么一面生锈的落地窗、一尊小小的轮椅──◇
再加上那个看着鬼片大呼小叫、除了漂亮以外一无是处的魔女──◇
这就是我这五年来所守护的日常。
虽然还未结婚,但我和真纪的关系与其说是恋人,倒更像是夫妻。
最近呆在真纪身边,也不需要去工作。暮色将视野染为红,与房间里的阴影无声对白──我就是爱着她,仅此而已。
虽然要还债、生活很拮据、那又如何呢?
我出了屋子,好不容易将那家伙的内衣洗好,晾在天台那用塑料绳系成的衣架上……等这些家务完成时,天已经黑了。
真纪从轮椅上起身、活跃地把两盏节能灯都打开、恶作剧般在我的脖子上吻了一下,然后又缩回轮椅上看电影。
房间里回荡着阴森的配乐,男女演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站在房间靠门的那一头,用电热锅做着晚饭。
也许有时,爱只是一个温暖的狗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