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弥漫着新学期的气息,混合着木质桌椅的淡香和窗外飘来的隐约花香。程梓夏缩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摊开的笔记本边缘。她的目光穿过稀疏的人影,定格在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上。
黑长直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即使在嘈杂的课间也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是开学典礼上那个弹钢琴的女孩。林墨雨。
梓夏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没想到会和她同班。
“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像每朵花都有它绽放的季节...”校长在典礼上的致辞犹在耳边,但梓夏只感到一阵熟悉的紧缩感从胃部升起。欧式拱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粉白的樱花簇拥在枝头,远处哥特式钟楼的尖顶划破湛蓝天空——这一切美得如同明信片,却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误入画中的污点。
“只是换了个更漂亮的笼子罢了。”她在心里默念。
记忆的碎片突然袭来:小学宿舍里,她的枕头被扔进水池,湿漉漉地滴着水;食堂里,她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所到之处旁边的椅子都会被迅速占满;更衣室内,窃窃私笑和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
“嘿,你是程梓夏对吧?”一个明亮的声音切断了她的回忆。
梓夏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是个短发女生,几缕挑染的蓝色发丝俏皮地搭在额前,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我是方欣,坐你前排的前排。”女生自来熟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学典礼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好像对林墨雨的演奏特别感动?”
梓夏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只是微微点头。社交恐惧像一层透明薄膜将她与外界隔开,看得见却穿不透。
“那首《雨滴前奏曲》确实很棒,不过我觉得她去年文化节弹的《月光》更惊艳...”方欣继续滔滔不绝,直到注意到梓夏苍白的脸色,“啊,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妈老说我这毛病得改。”
“没、没关系。”梓夏挤出这句话,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热情并不让人讨厌。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女生走过来,胸前别着“班长”的徽章。“方欣,别吓到新同学了。”她转向梓夏,笑容温和得体,“我是顾言,班长。这是班级手册和本周安排,有什么不适应都可以告诉我。”
梓夏接过材料,轻声说了谢谢。顾言的周到让她想起小学时那个同样优秀的班长——最初也曾对她示好,后来却在众人面前说“不想和怪人走太近”。
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前方。林墨雨依旧独自坐着,低头看书,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几个女生聚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投向那个方向。
“...听说她家超级有钱,来上学都有专车接送。”
“难怪那么傲,都不正眼看人。”
“小声点,她听得见...”
流言蜚语像熟悉的背景音,让梓夏胃部抽搐。这时,林墨雨忽然抬头,视线不经意间与梓夏相撞。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睛,瞳色比常人稍浅,像是被雨水洗过的琥珀。只一瞬,她又垂下眼帘,继续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梓夏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看到传言中的高傲,反而捕捉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她想起母亲最喜欢引用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话,“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铃声拯救了她。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顾言对梓夏鼓励地笑笑,方欣则做了个“回头聊”的口型。梓夏深吸一口气,打开课本。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排那个身影上。
林墨雨挺直的脊背和低垂的脖颈构成一道优雅的弧线,与周围嬉笑打闹的同学格格不入。一个问号在梓夏心中悄然种下:在那副疏离的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实?
窗外,一阵春风吹过,樱花如雪般纷飞。美得令人窒息,却也转瞬即逝。梓夏悄悄握紧了手,指甲陷入掌心。这个春天,会有什么不同吗?她既害怕知道答案,又忍不住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