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雨逃离的背影,像一道冰冷的刀锋,猝不及防地劈开了程梓夏刚刚鼓起的、全部的热忱与勇气。那扇在她面前重重关上的、无形的门,带来的回响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真空。
梓夏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方才倾吐而出的、带着她全部体温和心跳的话语,此刻仿佛失去了凭依,冰冷地悬浮在潮湿的空气里,然后被无声的雨幕彻底吞噬。
“……林同学?”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句完整的拒绝都不肯给予,只是这样……逃开?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泼下的冰水,瞬间浸透了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那并非仅仅来自门外凄冷的夜雨,更是从心脏最深处疯狂蔓延开的、彻骨的寒意。羞耻、难堪、巨大的失落和被彻底否决的痛苦,如同无数细密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穿了她。
她甚至没有勇气追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的、带着某种计谋得逞般快意的轻笑声,伴随着低语,从不远处半开着门的乐器保管室里隐约传来,穿透淅沥的雨声,飘进了梓夏几乎麻木的耳朵。
是埃丽卡的声音。
“……看来我们散播的那些关于她家‘传统守旧、排斥新风’、‘徒有虚名’的小故事,确实起作用了呢。看她现在这副更加孤立无援的样子,倒是更方便‘那边’控制了吧?真是省了不少事。”
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是薇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嘘……轻声点,别在这里说。只是没想到,会真有这么天真的人,直接撞上去自讨苦吃……(声音略顿,仿佛在思考)不过正好,这份‘孤立’效果比预期的还好。那份详细‘论证’她家族虚伪守旧的匿名稿,可以准备进行下一步投放了。”
“散播”、“故事”、“控制”、“那边”、“匿名稿”……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梓夏因极度悲伤而近乎停滞的思维上。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泪水无意识地停滞在眼眶边缘,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心碎的痛苦。
那些流言……那些中伤墨雨才华、贬低她家世、扭曲她为人的恶毒话语……原来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无聊的闲言碎语。
它们是被精心编织、有意散播的!
是为了让墨雨“孤立无援”,是为了“控制”,是为了某个她无法理解的“那边”的利益!
这一刻,此前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一个可怕而模糊的解释。墨雨那日益加重的冰冷和封闭,她那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她对情感流露近乎恐惧的回避……是否,也有一部分是源于这无所不在的、充满恶意的窥探和算计?
自己那单纯笨拙的喜欢和靠近,在这场阴暗的博弈中,是否……反而成了加重她负担的、可笑又可怜的莽撞?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心底,带来一种比单纯被拒绝更深、更冷的绝望和骇然。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窥见到这片唯美校园静湖之下,涌动着的、冰冷肮脏的暗流。而她,就像一只懵懂的飞蛾,不仅扑错了火焰,甚至差点搅乱了捕蛾人布下的网。
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恶心感猛地攫住了她。她再也无法站在原地,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入了门外冰冷密集的雨幕之中,仿佛想要逃离那令人作呕的真相,也逃离那个刚刚献出真心却被无情碾碎的、愚蠢的自己。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衫,冰冷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却远不及她内心寒冷的万分之一。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她分不清脸上哪些是雨,哪些是泪,只知道眼前一片模糊,心脏的位置疼得快要裂开。
最初的温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短暂却珍贵的瞬间、鼓足勇气的告白……所有关于这个春天的美好记忆,在此刻都被这场冰冷刺骨的雨冲刷得七零八落,褪尽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无尽的狼狈和疼痛。
她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走着,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却毫无感觉。世界只剩下雨声和她自己破碎的呜咽。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春天。
忘不了那惊鸿一瞥的琴声。
忘不了那雨中的花园。
更忘不了……这个夜晚,这份爱恋初萌即被彻底浇灭的刺痛,这份初次窥见世界复杂与阴暗的震撼,以及这仿佛永远无法跨越的、冰冷遥远的距离。
最终,却只剩她一人,在这无边的春末冷雨里,颤抖着,心碎着,独自品尝着成长带来的第一口血腥而苦涩的滋味。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春天,那个……和她们一起渡过,最终却只剩我一人在雨中颤抖的夜晚。”
——@夏夜虫鸣
第一卷 【春日序曲】 完
(故事将于第二卷 【夏日诗篇】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