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运动会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而热烈的气息。红色横幅拉了起来，操场边插上了彩旗，各个班级都在利用课余时间紧锣密鼓地练习项目。
顾言作为班长，忙得脚不沾地。她拿着记录本，穿梭于各个练习场地，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一如既往地认真可靠。“方欣，你的接力交接棒还要再练练，总是掉！” “梓夏，跳远助跑节奏很好，但起跳可以再果断一点！” 她尽力协调着，但偶尔也会露出些许力不从心的神色，尤其是在计算各班得分预估和物资分配时，会不自觉地咬着笔头，眉头紧锁。
谢璃作为学生会负责统筹的一员，也时常出现在操场上。她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装扮，表情严肃，检查着各班的准备情况，偶尔会指出一些不符合流程或者安全规范的地方，引来一些同学私下的小声抱怨。但她的效率和组织能力确实无可挑剔，高年级的学生干部有时也会征询她的意见。
付思楠被报名的项目是跳高。练习场上，她一次次地尝试，却总是不得要领。助跑、起跳、过杆——每个环节似乎都拆分得很好，但组合起来就变得异常别扭。尤其是一种她自己摸索出来的、介于背越式和俯卧式之间的“半背越式”，但不知什么原因，每次过杆时身体总会不自觉地后仰，然后腿又不自觉地向上甩开，以至于在落到垫子上的瞬间双腿直接夸张地折叠到贴近胸口，导致臀部在躯干带动下不可避免地高高撅起，形成一个既努力又有点滑稽的姿势。
“噗——”又一次尝试后，思楠整个人以一种不甚优雅的姿势摔在了海绵垫上。旁边看着的方欣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思楠！你这招‘屁股朝天鲤鱼打挺式’是跟哪位武林高手学的啊？也太有创意了吧！”
程梓夏也忍俊不禁，一边上前拉她起来，一边用电影梗吐槽：“思楠，你这落地姿势……比《黑客帝国》里尼奥第一次躲子弹还要扭曲和富有哲学意味。”
思楠脸蛋红扑扑的，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羞的。她嘟着嘴从垫子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许笑！我……我这是在寻找最适合我的力学角度！” 语气里带着点小委屈和小倔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动作不规范容易受伤。体育委员呢？应该先做标准动作示范，而不是让同学自己胡乱尝试。”
谢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抱着手臂，目光落在付思楠身上，眉头微蹙。她的本意或许是关心安全，但说出来的话，配上她那严肃的表情和纪检委员的身份，听起来就像是在指责和说教。
方欣的笑声戛然而止，吐了吐舌头。梓夏也收敛了笑容。
付思楠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才那点嬉闹的情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批评的难堪和不服气。她低下头，抿紧了嘴唇，不想去看谢璃。
然而，谢璃的话音落下后，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付思楠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上，定格在她因为气恼而微微嘟起的嘴唇上，然后……鬼使神差地，下滑到了那个因为独特跳姿而备受调侃的、此刻正被紧身运动裤包裹着的、弧度挺翘的臀部上。
一瞬间，谢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了一样！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毫无预兆地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几乎震耳欲聋的砰砰声。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毫无章法地窜遍全身，最后猛地冲上头顶，让她感觉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像着了火一样烧烫起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规则、逻辑、批判性思维全部宕机。只剩下那个清晰的、带着惊人弹性和活力的弧度，以及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生理性悸动和慌乱。
“我……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失态，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可怕。
付思楠似乎察觉到了那束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异常灼热的视线，她困惑地抬起头，正好撞上谢璃那双平时总是清冷平静、此刻却写满了震惊、慌乱和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炽热的眼眸。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谢璃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逃离般地快步走开了，背影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付思楠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她……怎么了？”
刚才那一瞬间，谢璃的眼神太奇怪了，不像平时那种冰冷的审视，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冲击她世界观的东西？
方欣和梓夏也面面相觑，不明白会长大人为何突然举止如此异常。
“比《闪灵》里杰克突然开始对着空气说话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梓夏小声嘀咕。
这场突如其来的、单方面的“心跳事故”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运动会筹备继续，付思楠也重新投入练习，虽然依旧跳得磕磕绊绊。
几天后的一个午休，付思楠被美术老师叫去帮忙整理运动会需要的宣传海报。她抱着一摞 finished 的海报从美术楼出来，准备送去学生会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她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谢璃似乎正在和人通话的声音，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依赖？
“……嗯，我知道，二哥……放心吧，我能处理好……就是最近总觉得……有点累……”
付思楠的心跳漏了一拍。二哥？谢璃也有哥哥？而且她也会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话？这和她平时那个无坚不摧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
里面的通话还在继续。 “……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总是不守规矩、有点麻烦的……付思楠……”（谢璃的声音） 付思楠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嗯，就是她。今天跳高练习的时候……她……”谢璃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当时看到她的动作……真是……太……太不像话了！我……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感觉……非常……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付思楠的耳朵，然后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原来……原来那天她那样奇怪地看着自己，匆忙逃走，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觉得她的动作……“有伤风化”？
一种巨大的、被羞辱和被彻底否定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付思楠！原来在对方眼里，自己努力的样子，甚至是无意识的身体姿态，竟然是如此不堪入目、需要被批判的存在？之前她的每一次主动靠近，上次义卖会主动请缨的“帮助”，她在音乐室时的主动靠近……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她出于“纪律”和“责任”，为了以了解为由行审视之实的虚伪表演？
愤怒、委屈、伤心、背叛感……种种情绪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带着怀里抱着的海报都簌簌作响。
她再也听不下去，猛地转身，抱着海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她需要冷静，需要找一个地方消化这锥心的刺痛。
她跑回相对安静的美术教室，空无一人。她把自己摔进椅子，大口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向那个唯一能给她安慰和理解的“网友”倾诉这份巨大的委屈和愤怒。
她点开那个命名为“雪衣”的对话框，指尖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不稳，飞快地打字： 【雪衣！在吗！？我好生气！好难过！】（带着哭腔的表情） 【那个讨厌的谢璃会长！她简直是我见过最虚伪、最过分的人！】 【她居然……她居然背后跟别人说我的动作‘有伤风化’！她凭什么这么侮辱人！】 【我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讨厌死她了！！！】
一连串充满情绪的文字被发送出去。
付思楠发完，把手机扔在桌上，趴在手臂里，肩膀微微抽动。她期待着“雪衣”的回复，期待着那份熟悉的、能让她平静下来的理解和安慰。
几秒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雪衣”回复了。
付思楠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
然而，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冰冷的、带着一种近乎慌乱失措的、欲盖弥彰意味的三个字：
【……对不起。】
发送者：雪衣。
付思楠盯着那三个字，瞳孔骤然收缩。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静止了。连同她的呼吸和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