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对不起。】——像一道苍白而刺眼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付思楠所有的认知和期待。
不是疑问,不是辩解,甚至不是她潜意识里或许期待过的、属于“雪衣”的温柔开导。
而是“对不起”。
一种默认。一种……承认。
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画室冰凉的地板上,屏幕朝下。但那三个字已经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烫印在了付思楠的视网膜上,灼烧着她的神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画室里只剩下她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嚣,那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原来……是真的。
那个会耐心听她吐槽、会笨拙地请教游戏问题、会让她觉得可以安心分享心事、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可爱”的网友“雪衣”……
那个在现实中对她严厉斥责、说她“出风头”、觉得她“有伤风化”的学生会长谢璃……
竟然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最初的震惊和刺痛。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掏心掏肺地对着一个虚拟的幻影倾诉所有,却不知道屏幕那端,那个她吐槽的对象正以一种近乎窥视的心态,看着她所有的心思和脆弱。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地板和她未完成的画稿上,晕开一团团模糊的水渍。
她猛地弯腰捡起手机,指尖因为愤怒和伤心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她死死盯着那个备注为“雪衣”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打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对不起?】 【谢璃会长,玩弄别人的感觉,很有趣吗?】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跟你抱怨你自己,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雪衣”?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个名字配你!你根本不配!】
她一连发了好几条,每条都充满了尖锐的质问和失望的利刺。然后,她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她也根本不想再看到任何来自那个人的消息——狠狠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摧毁般的快意,将那个备注删掉,拉黑了那个账号。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明亮的天空,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
与此同时,学生会办公室里。
谢璃同样脸色惨白如纸。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铺满了文件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看到了付思楠那几条充满了愤怒和绝望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戳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
“不是的……我不是……”她徒劳地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要解释,想要告诉思楠她不是故意的,她最初或许带着一点打探的心思,但后来……后来她是真的……
是什么?
享受那种隐秘的靠近?贪恋那份不带身份的轻松交流?还是……对那个真实的、鲜活的付思楠,产生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更无法掌控的好奇与关注?
无论是什么,她的行为都构成了欺骗。一种建立在对方信任之上的、残忍的欺骗。
巨大的懊悔和恐慌淹没了她。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回复,想要打字解释,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根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挤出“对不起”三个字发送出去,得到的却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拉黑了。
她被付思楠彻底地、决绝地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从喉咙里溢出。谢璃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却捂不住瞬间盈满眼眶的泪水。她从未感到如此失败,如此狼狈,如此……罪孽深重。
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冷静、遵循规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一地狼藉。原来脱下那身“学生会会长”的外壳,她也不过是个笨拙的、会把一切都搞砸的、可悲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肉眼可见的低气压笼罩在相关几人之间。
在教室里,付思楠彻底无视了谢璃的存在。无论谢璃是发言、巡视还是仅仅只是走过,付思楠都绝不会看她一眼,仿佛她是空气。她的脸色总是冷冷的,带着一种受伤后自我保护的疏离。只有在和方欣、梓夏她们在一起时,才会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但那笑容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
谢璃则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回避人群。她依旧处理着学生会的事务,但效率明显降低,有时会对着文件发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她试图找机会接近付思楠,哪怕只是一个道歉的眼神,但付思楠总能精准地避开,或者用冰冷的侧脸回应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方欣和顾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们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她们不知情的冲突,小心翼翼地试图调节,但收效甚微。
程梓夏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看着付思楠强装镇定下的伤心,看着谢璃不经意流露出的悔恨和挣扎。她想起雨夜小巷里付思楠不顾一切的勇敢,想起谢璃那时震惊的眼神,再联想到最近谢璃某些极其反常的举动(比如深夜研究游戏机制)……
一些模糊的碎片在她脑海中慢慢拼接。
“比《记忆碎片》里主角需要拼凑的真相还要扑朔迷离……”她暗自思忖,敏锐地察觉到,这场风暴的核心,或许远比表面看上去的“会长批评同学”要复杂和深刻得多。但她选择保持沉默,只是更加留意着付思楠的情绪。
天空阴沉了下来,连续几日闷热异常,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天际线,仿佛在积蓄着一场巨大的夏日暴雨。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正如几人之间那僵持不下、无法疏通的沉重氛围。
付思楠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对着画板,却一笔也画不下去。颜料干涸在调色板上,如同她此刻滞涩的心情。
谢璃则站在空荡荡的学生会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的天空,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懊悔、无力和一种尖锐的、名为“失去”的恐慌。
裂痕已然深可见骨,而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雨,似乎预示着某些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将要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