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3:无声的课堂与有声的花园

作者:不正经一横 更新时间:2025/9/21 15:00:01 字数:1617

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孤儿院那间充当教室的厅堂有些闷热,老式吊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动,搅动着粘稠的空气,却带不来多少凉意。

程梓夏负责教导几个年纪最小、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她摊开精心准备的汉字卡片,上面画着可爱的图案,配着“日”、“月”、“水”、“火”这样最基本的汉字。然而,当她面对那几双清澈又带着几分懵懂和好奇的大眼睛时,先前在顾言和方欣面前鼓起的勇气,瞬间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泄得一干二净。

手心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捏着的卡片边缘都有些微微湿润。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觉得喉咙发紧,声带像是生了锈,吐出的字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这个是……‘花’……”她指着画着花朵的卡片,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扇的嗡鸣盖过。 孩子们眨巴着眼睛,看看卡片,又看看她,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似乎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姐姐在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回忆起昨晚和顾言一起设计的互动游戏和口诀,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回响。准备好的教案像被风吹散的沙,抓不住半点痕迹。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发音,指着图片,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教学效果可想而知。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涣散,有的开始玩手指,有的扭头去看窗外飞舞的蝴蝶。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梓夏的脚踝,向上蔓延,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答应来这里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刚刚被旅途和新环境暂时压下去的对陌生人际的恐惧和不安,又悄然探出头来。

一堂课终于在略显沉闷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梓夏看着孩子们跑开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她默默收拾着散落的卡片,准备逃离这个让她感到自己无比笨拙的地方。

然而,刚才听课的几个最小的孩子却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立刻跑远。他们磨磨蹭蹭地围拢过来,互相推搡着,最后,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胆子稍大点的女孩,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拉住了梓夏的衣角。

小女孩仰着头,用稚嫩的印尼语说了句什么,眼神里充满了纯然的好奇,没有丝毫刚才课堂上的疏离。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上来,叽叽喳喳地,一边说一边比划,然后不由分说地,几双小手一起拉着还有些怔忡的梓夏,穿过走廊,走向院子后方。

那里有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虽然不大,却生机勃勃。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热带花卉恣意绽放,色彩浓烈得像打翻了调色盘,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天空湛蓝如洗。

孩子们松开她,兴奋地指着那些美好的事物,争先恐后地用他们稚嫩的语言告诉她: “Bunga!”(花!) “Kupu-kupu!”(蝴蝶!) “Langit!”(天空!)

然后,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梓夏,等待着她的回应。

一瞬间,梓夏明白了。 所有的紧张和教案都被抛到了脑后。她蹲下身,让自己和孩子们处在同一高度,然后从带来的卡片里找出对应的那一张。她指着鲜艳的花朵,脸上不自觉地漾开温柔的笑意,用清晰而缓慢的中文重复:“花。” 又指着翩跹的蝴蝶:“蝴蝶。” 再指向无垠的蓝天:“天空。”

孩子们开心地点头,也跟着她念中文,发音古怪却格外认真。接着,他们又指向其他东西,继续教她印尼语。当梓夏努力地、模仿着他们的发音,试图说出“coklat”(巧克力)却说得有些走音时,正好找过来的方欣一听,立刻夸张地大叫:“哇!梓夏你学什么不好学‘德古拉’(吸血鬼)?这里也有吸血鬼传说吗?” 孩子们虽然听不懂“德古拉”,却被方欣滑稽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而每当梓夏稍微准确一点地复述出一个单词,孩子们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毫无保留的掌声和欢呼,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鼓励,仿佛她刚刚完成了一项无比伟大的壮举。

语言在这片小小的花园里失去了它原有的壁垒。笑容、手势、眼神,还有那份渴望沟通的真心,成为了最有效、也最温暖的桥梁。梓夏看着孩子们毫无阴霾的笑脸,感受着他们小手传来的温热触感,心中那层因漫长孤独和过往创伤而凝结的坚冰,在这最纯粹的友善与好奇面前,开始无声地、一点点地消融。

一种奇妙的、超越年龄、国籍与种族的归属感,像一颗被阳光和雨水滋润的种子,在她荒芜已久的心田上,悄悄地探出了稚嫩的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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