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孤儿院返回酒店的车上，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厢内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还残留着与孩子们分别时的不舍和一下午忙碌带来的微醺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充实的平静。
与她们同车的，还有一位名叫莎蒂的本地少女志愿者。她约莫和她们同龄，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裙，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热带阳光般的暖意。最让梓夏她们惊讶的是，莎蒂能说一口流利且足够清晰的英语，虽然带着一点好听的、软糯的地方口音，但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你们今天和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莎蒂主动用英语搭话，语气自然又友好，“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们。”
“是他们太可爱了！”方欣抢着回答，虽然语法简单，但热情十足。
莎蒂笑了笑，开始分享起自己的生活：“是啊，和孩子们在一起总是很愉快。不过我们平时的活动可多了。”她掰着手指数起来，语气轻快，“这个月，我刚和父母去北部山区学会了滑雪，上周才和他们一起去潜了水，看到了好多珊瑚和小鱼！最近我又开始跟着表哥学冲浪了，虽然总是摔进水里！”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仿佛那不是什么挫败，而是有趣的体验。
“哇……滑雪、潜水、冲浪……”梓夏听得两眼放光，语气里满是羡慕，“你的生活听起来像冒险电影！”
“但平时不上课、不户外的时候，我其实更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起，”莎蒂继续说，眼神里洋溢着快乐，“就很简单地一起唱歌，随便跳跳舞，或者只是聊天，也很有意思。”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等到我们国庆日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庆祝活动，大家会一起玩一个游戏，有点像我知道的中国的‘丢手绢’，但要复杂很多，规模也大得多，几乎全镇的人都会参与，非常热闹！”
车里充满了莎蒂活泼的叙述，描绘出一种与梓夏她们熟悉的校园生活截然不同的、充满阳光、运动和集体热情的成长图景。那是一种近乎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开阔。
听着莎蒂的描述，顾言一直微笑着，眼神里有一丝思索。等莎蒂稍作停顿时，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客观的审视：“听起来真的很棒，莎蒂。这种成长经历非常珍贵。”
她话锋轻轻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不过，其实在中国，绝大多数学生的中小学时光，轨迹要更单一一些。我们通常是在一场接一场的考试里度过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最后那场最重要的高考。就像在一条看得到对岸，但也必须专注向前、不能过多偏航的河流里航行。”
她看了一眼梓夏和方欣，继续对莎蒂说：“我们星华学校，其实在国内算是一个极少数的情况。因为来这里的学生，家庭背景大多比较优越，学校能提供的资源和活动也更丰富一些，就像我们现在能来这里支教一样。但即便如此，我们最终绝大多数人，依然要回到那条主流的河流里，去参加高考，去面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
车窗外的热带风景飞速掠过，顾言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对于中国更多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认真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至今仍然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公平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这条路或许不像你的生活那样充满各种冒险和刺激，甚至显得有些枯燥和压力巨大。”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引擎的嗡鸣。顾言微微挺直了背脊，最后说道：“但也正因为这样，中国的学生，可能也是世界上思考未来思考得最深、最远，也最……清醒的一群年轻人吧。我们从很早就开始知道，每一步选择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严肃了：“当然，这只是很概括的情况，每个地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莎蒂听得十分认真，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纯粹的羡慕，而是多了一份理解和思考。她点了点头：“听起来很不容易，但也真的很厉害。能那么早为自己的人生思考并努力。”
梓夏安静地听着这场对话，目光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椰林和田野。顾言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紧绷的、只为了一份认可而拼命学习的日子，也想到了星华里那些看似光鲜却也各自背负着期望和压力的同学们。两种截然不同的青春，在此刻并置，没有孰优孰劣，只是不同的土壤开出的不同的花。
她忽然觉得，这趟旅程带给她的，远不止异域的风光和孩子们的欢笑，还有一种更为广阔和深沉的视角，正在她心中慢慢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