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后山观景台,仿佛是远离尘嚣的孤岛。夜色深沉,月华如练,清冷地洒落在木质平台上,将两个少女的身影拉得细长。远方的城市灯火如同坠落的星子,模糊而遥远。
埃丽卡抱着一把木吉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Fly Me to the Moon》舒缓而浪漫的旋律流淌出来,融入秋夜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旧气息。薇菈安静地站在一旁,倚靠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望着山下那片沉浸在月光与夜色中的静谧山林。
琴音悠悠,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不经意间旋开了记忆的匣门。时光仿佛随着旋律倒流,将埃丽卡拉回多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夏夜,在欧洲某座古老宅邸的天台上。
那时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的热浪,晚风挟着淡淡花香。年幼的埃丽卡同样抱着一把相对于她体型略显大的吉他,生涩却专注地弹奏着刚刚学会的《Fly Me to the Moon》主旋律。那时的月光似乎更温柔,像一层盈盈的薄幕笼罩下来,让整个天台都显得暖融融的。
“这个曲子,”银发的少女轻声说,她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边放着一杯冰水,“曾经听祖父书房里的老唱片机放过。”
埃丽卡停下练习,抬起头,金发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傻傻的微笑:“哦?看来,我又领先你一步咯~”
夜空下,两个少女不自觉地相互倚靠得更近些,分享着彼此身上传来的、属于夏夜的温热与清晰可闻的心跳。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弹着弹着,就真的飞上月球了?”埃丽卡的语气软软的,充满天真的幻想。
“说什么呢?”薇菈失笑,伸出手揉了揉埃丽卡柔软的金发,“以为自己是小野丽莎吗?”
“啊?难道她飞上月球啦?”埃丽卡水灵灵的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薇菈。
薇菈淡淡一笑,冰蓝色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俏皮:“不知道。不过,她至少上过动画片。”(意指《新世纪福音战士》)
“哦。”埃丽卡的脸像气球一样鼓了鼓,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又或许只是累了。她懒洋洋地侧过脑袋,直接靠在了薇菈柔润却略显单薄的肩膀上,“那,我的水平和她比起来,差多少呀?”她的语气更加轻飘了,轻得只有紧靠在一起的两人才能捕捉。
薇菈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的金色脑袋,然后抬起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慢慢道:“从这里,飞向月球的距离……”
“哼!”埃丽卡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坐直起来,将吉他小心地摆到一边,然后不管不顾地一股脑躺了下来,脑袋恰好枕在薇菈并拢的大腿上。她把脸转向外面,试图藏起颊间无法控制的、因为亲密接触而泛起的红晕,“我不高兴了,明天见!”
耳边传来薇菈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带着一丝纵容。
“好了,不欺负你了。”
纤细冰凉的指尖拂过埃丽卡柔软的金色秀发,那软簌簌的触感在指尖弥漫,也让埃丽卡的心里感觉痒痒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悸动交织在一起。
“早点睡吧……”薇菈的低语像夜风一样温柔。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琴弦的最后一丝余音也在微凉的秋夜里消散。埃丽卡放下吉他,指尖还残留着振动的触感。月光依旧皎洁,只是比记忆里那个夏夜多了几分清冷和疏离,仿佛一层薄纱隔开了过去与现在。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只是一种习惯了彼此存在的静谧。直到薇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重量,直接穿透了夜色的屏障,落入埃丽卡的耳中。
“埃丽卡...”
埃丽卡转过头,看向她。月光洒在薇菈完美的侧脸上,勾勒出清冷的线条,她的眼神望着虚无的远方,仿佛透过层叠的山峦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后,那个问题来了。低沉,平静,却重如千钧,带着极度的不安、自我毁灭的倾向以及对绝对救赎的渴望,仿佛源自最深沉的噩梦:
“如果我坠入深海,沉入火山...你会像碇真嗣救出明日香那样,把我捞上来吗?”
埃丽卡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攥紧。那个多年前玩笑般提及的动画,此刻却成了绝望的隐喻。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地,用略带夸张却无比坚定的、属于她的浪漫方式回应,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寒雾:
“傻瓜!”她站起身,走到薇菈面前,双手按住她冰凉的肩膀,碧蓝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眸,“你就是飞到月亮上,我也要搭着火箭把你追回来!更别说深海火山了!”
她的语气努力维持着轻松,但眼底的认真和决绝不容错辨。
薇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月光在她眼中流转,看不清情绪。埃丽卡的回答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激起了细微的涟漪,带来了片刻的慰藉,但那深藏于底的、巨大的忧虑与黑暗,却并非一句誓言就能轻易散去。
对话结束了,留下的沉默却比之前更加震耳欲聋。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被月光照亮的山林,身影亲密无间,仿佛能为彼此抵御一切风霜。然而,无形的重量已然压下,沉甸甸地落在她们尚且年轻的肩膀上。
夜凉如水,月光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