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丽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寝室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指令是“找到她”,但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也让她的四肢百骸充满了无力感。视野模糊,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她在空旷的走廊里踉跄地奔跑,像一只无头苍蝇,徒劳地推开一扇扇空教室的门,声音嘶哑地喊着那个名字,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回声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薇菈!薇菈——!回答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淹没她。薇菈最后那死寂的眼神、那些破碎的话语、空荡荡的床铺……所有画面在她脑中疯狂交织旋转,最终都指向一个她最恐惧、最无法承受的可能。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猛地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撕裂般的痛楚。她索性不再挣扎,瘫坐在空旷走廊的中央,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呜……薇菈……对不起……我不该离开的……我不该……”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从指缝间漏出,混合着无法呼吸的抽噎,“你在哪里……求你……别做傻事……别离开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埃丽卡学姐?!”
是程梓夏和付思楠的声音。她们大概是听说了蛋妞的事情,心中放心不下,想来探望一下,却没想到撞见如此景象——她们心目中永远优雅从容、光芒四射的埃丽卡·罗斯切尔德,此刻正狼狈地瘫倒在地,哭得像个迷路后彻底绝望的孩子。
两人脸色瞬间变了,快步冲了过来。
“学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梓夏蹲下身,焦急地扶住埃丽卡颤抖的肩膀。付思楠也在一旁,看着埃丽卡崩溃的样子,吓得眼圈发红。
埃丽卡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的痕迹。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手指死死攥住梓夏的衣袖,语无伦次,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形:
“不见了……她不见了!薇菈!我就离开了一分钟……只有一分钟!她就不见了!什么都没带……外面那么冷……还下着雨……她……她那个样子……”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语言,但核心的信息却像尖刀一样刺入梓夏和思楠的心中。
薇菈学姐…失踪了?!
在刚刚经历爱犬离世、自身抑郁症极度加重的情况下,什么都没带,独自一人消失在寒冷的秋雨中?
梓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向一片冰冷的深渊。付思楠也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之前就说……太累了……想彻底休息……还跟我说对不起……”埃丽卡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自我谴责,“她放下我送她的胸针……她……她是不是……是不是……”
那个可怕的词汇她无法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抑郁症患者。情绪崩溃。留下类似遗言的话。独自消失。
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埃丽卡似乎被这个自己推断出的结论彻底击垮了。她猛地松开了手,身体向后软去,眼神彻底涣散,仿佛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气也被抽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她像是要被那巨大的、名为“失去”的恐惧彻底吞噬、碾碎。
“不……不会的……”付思楠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地看向四周,又看向瘫软在地的埃丽卡,完全不知所措。
空气凝固了。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弥漫开来。
就在这一刻——
程梓夏看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埃丽卡,看着付思楠惊慌失措的脸,脑海中如同闪电般掠过那些她沉浸其中的文学和电影画面。《挪威的森林》里直子那安静而决绝的消失、渡边彻此后漫长的痛苦与追寻……那些虚构的悲剧此刻与现实 terrifyingly(可怕地)重叠在一起!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恐惧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懵懂和内向!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能让那样的故事,在现实里,在她身边重演!
就在埃丽卡的眼神彻底灰暗下去的那一刹那,程梓夏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寒冷和绝望都吸入了肺中,然后转化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的力量。
她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将瘫软的埃丽卡从地上猛地拉起来!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软糯温和,而是变得异常清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如同利剑般划破了凝重的空气:
“埃丽卡!跟我们一起把薇拉学姐找回来——!!!!”
这声呼喊像一道惊雷,震得埃丽卡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震得付思楠停止了哭泣,惊愕地看向她。
梓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灼灼,里面燃烧着一种埃丽卡和付思楠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巨大决心的火焰。她紧紧盯着埃丽卡的眼睛,几乎是吼出了下一句,那句精准无比、瞬间唤起所有人共同记忆和恐惧的呐喊:
“可恶!不要像渡边君的直子那样一声不响地走掉啊!”
《挪威的森林》。直子。无声的消失。永恒的遗憾。
这个词像一道咒语,瞬间击中了埃丽卡,让她彻底从崩溃的边缘惊醒,也让付思楠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和悲剧的可能性。
下一秒,程梓夏斩钉截铁、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宣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决不允许…那样的故事发生在我身边!”
空气死寂了一瞬。
埃丽卡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火焰,那份巨大的、几乎将她压垮的绝望和恐惧,竟然奇迹般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希望和行动力,如同微光,重新注入冰冷的躯体。
搜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