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好吵。
洪钟一样的嗡鸣声笼罩在路城耳边,像是有成千上万只黄蜂在绕着他狂舞。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噪音的狂潮中。
而后,是呛,分不清是硫化物还是硝化物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得有如实质,光是粘上一点就足够让鼻梁骨发酸,吸一口就够人咳上半天。
还有火烧一样的灼痛从胸前传来,每一丝肌肉都像是用最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切开。
“路城——”
路城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路城——”
“路城——”
路城感到有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滴到自己脸上。
那是……血?还是眼泪?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涌进路城的脑子里,有很远的地方大家伙飞行的轰鸣声,一些小东西从半空中划过的尖啸声,震耳的爆炸声,什么人的话音,子弹从身边飞过的嗖嗖声,衣服和跑道地面的摩擦声,这些声音渐渐取代了刺耳的蜂鸣声,让路城感到仿佛又回到了某个世界。
昏迷又持续了不知道多久,路城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正对着天空,刚好有一艘星舰小型浮游机从他头顶飞过,接着被一架咬住它尾巴的无人机用激光击坠。
无人机来不及接触到地面,就在半空中爆成一团明亮的光焰,把周围照的亮如白昼,涌动的热浪让路城不由自主地眯上眼。
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守护在路城身前,用幽能屏障为路城挡住了所有射向自己的攻击。那个身影不甚挺拔,却倔强地立在路城前面,每一次幽能屏障上溅起光浪,那个身影都会颤抖一下,但仍然咬牙站在原地。
“弥……赛亚?”路城轻声问道,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声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但弥赛亚立刻就察觉到了路城的苏醒,她身子抖了一下,面露惊喜地转过身,发现路城已经醒了之后,立刻蹲下身,把手伸到路城腋下把他架起来。
“来,我们走!”弥赛亚的声音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却又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然。
路城来不及多想,配合着弥赛亚站了起来,站立的动作途中,被撕扯的肌肉又传来磨人的刺痛,但路城一咬牙,还是跟上了弥赛亚的步伐。
弥赛亚带着路城快步往前走,但因为路城的缘故,两人几乎是在一瘸一拐的前进。不断有星舰人的子弹飞射过来,但都被弥赛亚伸手张开的幽能屏障挡住,两人躲在幽能屏障背后,艰难地在战场上移动着。
回头望的时候,路城瞥见身后的地上躺着一具外骨骼。外骨骼原本漂亮的灰白色装甲现在已经扭曲变形,难以辨认出原本的形状,只剩一片焦黑,缕缕硝烟飘向天空,一如那些坠毁的浮游机。
外骨骼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显然魏星河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来自己赌对了,幽能强度的差距是怎么样也没法磨灭的,同样是精疲力竭的情况下,自己能挡住高爆炸弹,但魏星河不能,不论他有再高地技巧和经验都不能。
路城想到这里,扭过头不再看向那边,现在还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登上穿梭机,更没有回到母船上。
路城把注意力放到远处的穿梭机那边。
苏菲正在防御星舰人投放下来的导弹,不断有明亮的光点从空中亮起,然后急速坠向穿梭机所在的方向。
苏菲看来也已经筋疲力尽,每次拦截导弹的位置都在不断变低。要知道拦截的位置越低,对精神的冲击也就越小,但危险性也就越高,一旦稍一不注意,导弹就会越过安全红线,爆炸的余波就能波及到穿梭机。
这种事一旦发生,就意味着他们要永远留在安眠星,真正在这里安眠了。
伊欧娜看来也一直在往地面输送增援,空中的战斗规模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星舰人投入的小型浮游机像是麻雀一样四处飞舞。而伊欧娜的无人机数量更大,大量的无人机像鸟群一样集体行动,组成密密麻麻的一团机群在空中上下翻飞,不断有找到机会的无人机离开队伍,击坠目标后又回到队伍中。
每时每刻,被击坠的浮游机和无人机就像下饺子一样跌向地面,其中有些等不及触地就凌空爆炸。
还有那些登陆舰,登陆浮游机,这些大家伙像皇帝一样在战场的国土上梭巡,不断倾泻出凶猛的火力,空对空导弹洒水一样地发射出来,导弹的尾迹在空中交错,交织成一张杂乱无章的大网。每一发空对地导弹都爆发出明亮的尾焰,流星一样砸向地面。
而在地面上,登陆部队也在不断推进,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逼近穿梭机所在的发射台。就算是伊修斯几人配合着战斗蜘蛛极力阻止,但也无法阻挡星舰人前进的步伐。
还有一些士兵小队被单独分割出来,对付路城和弥赛亚。
弥赛亚一边架住路城,一边还要用另一只手持枪还击,枪击的火光照亮了弥赛亚冷汗密布的脸蛋。她目光坚定,脸上透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但转向攻击弥赛亚的敌人越来越多,很快第一个意外就来了。
弥赛亚的幽能屏障开始自己闪烁起来,这是精神不济的表现,表示她已经开始无力支撑幽能屏障的精神压力了。
这时候,一发子弹在闪烁的间隙穿过幽能屏障,从路城脑袋上面一点飞了过去,路城几乎能感觉到子弹从头发掠过时的触感,这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
弥赛亚刚要说话,一发子弹直接穿透了她的幽能屏障,但这次幸运女神没有再眷顾两人。
尽管越过幽能屏障消耗了大量能量,但这发子弹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弥赛亚肩上。
一团血花直接在弥赛亚肩头绽放。她痛呼一声,几乎要倒下去,但最后她还是咬着牙撑住身体,艰难地继续往前走。
“没事吧?”路城轻声问道,说着推开了弥赛亚搀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坚持住!我能自己走。”
弥赛亚已经面无血色,冷汗如雨从她额头滑落,但她还是紧咬牙关点头。
“嗯……快走……”
另一边,伊修斯他们已经爬上发射台,站在穿梭机入口外朝不断逼近的星舰人还击,仅剩的几只战斗蜘蛛不要命一样地冲出掩体,朝星舰人肆意开火,几个小家伙用自己吸引住了星舰人的注意力,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此刻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那样遥远,路城和弥赛亚相互搀扶着,交替展开幽能屏障抵御攻击,总算靠近了发射台。
星舰人的火力越来越猛了。
苏菲再次挡住两发导弹,其中一发爆炸的火焰几乎是紧挨着穿梭机的顶部,汹涌的气浪扑面而来。
路城险些要被推倒在地。
但所幸他还是抓住了梯子的把手,只要爬上发射台登上穿梭机,他们就可以在无人机群的掩护下离开这个鬼地方。
“老哥快点!我顶不住了……”
苏菲的催促声从上面传来,声音里带着溢于言表的虚弱,让人无法想象这是那个平时无法无天的苏菲。
路城和弥赛亚踩着梯子往上爬,由于受伤他们两人爬的着实不快,但也用不长的时间完成了大半的距离。
伊修斯站在梯子末端,趴在地上让自己能最大限度地把手递下去。
“快点!抓住我的手!”
阿空搀扶着夏亚进入穿梭机,苏菲也扶着栏杆走向穿梭机入口。
这时候,又有两发导弹从天而降。
苏菲艰难地抬起手,面积硕大的幽能屏障缓缓笼罩在穿梭机上面。
下一刻,又是两朵火云在穿梭机上方出现,抵御爆炸带来的冲击让苏菲几乎要晕倒过去。
就在这时候,意外又发生了,但这次再没了挽回的机会。
一架高速巡航的浮游机在半空中中弹,冒着火光的浮游机径直砸向发射台。
如果这一下砸中,发射台也就废了一半。
苏菲立马就做出了应对,她抬手抓向浮游机,浮游机飞掠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开始下降,照这个情况,浮游机就能擦着发射台的外延掉到底座下面去。
但突然间,浮游机的残骸爆炸了。
爆炸的位置正是距离梯子不远的地方,冲击一瞬间摧毁了梯子的下半部分。
弥赛亚也被波及到,向下跌去。
她绝望地看着发射台离自己远去,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保持着把手伸向天空的动作。
但路城及时地抓住了她。
肩部的伤口一瞬间被撕扯,弥赛亚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呼。
“我拉你上去!”路城喊道。
他一只手抓着上面的梯子,一只手抓着弥赛亚,两边的拉扯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
泪水刹那间填满了弥赛亚的眼眶,“放开我吧!我上不去了。”
“别傻了!难道要我放你去死?!”
弥赛亚的眼泪决堤一样涌出来,她疯狂地朝路城摇头:“放开我吧!拉着我只会把你也带下去!”
“你能把我从那边救回来,那我也可以为你去死!”路城用尽力气说道,同时准备把弥赛亚强行送上去。
听到路程的话,弥赛亚惨然一笑,握住路城的手不再用力。
“别放弃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射台底部的支撑钢架传来了让人牙齿发酸的噪声。
伊修斯的惊呼从上面传来:“发射台在倾斜,我们必须得走了!”
路城面色一变,正打算用力,就感到手上一松。
弥赛亚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再见。”弥赛亚用唇语说道。
“不要管我们!”路城朝头上喊道,“你们直接发射!快走!”
说完松开梯子,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