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站在办公室门外，低头看着手里的PDA。
他的手指不住地在发送按钮上摩挲，嘴角微微抿着。
路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按下发送，那也许会改变他的一生，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他下定决心的前一刻，办公室里传出了回应，“你可以进来了。”
路城撤消了发送步骤，胡乱地把PDA塞进兜里，推门进入办公室。
阳光从正门左手边的落地窗透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路城，不知为什么，那目光透着一股凶狠，像是一把刀抵住路城的脖子。
路城犹豫了片刻，无视他，转头看向房间正中的办公桌后面。
维修车间主任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一份文件。
那就是路城的目的，文件结果直接决定他今后的人生。
那是一份调职申请，他已经受够了现在这个没有前途的维修工作，以他的专业知识，怎么说也应该能进入研发部门，但星舰人不信任他这个地球人，一直在打压他。
路城率先开口：“请问我的申请结果如何了？”
车间主任和沙发上的男人对视一眼，得到男人授意后才转向路城：“很遗憾，审查科没有通过你的调职申请。”
“为什么？”路城立刻问道，他自信自己的能力可以胜任那个工作。
说话的同时路城觉得旁边那个男人看自己的表情更冷了。
“你自己看吧。”车间主任似乎懒得解释，把面前的文件递给路城。
路城接过文件，果然，又是“虽然很欣赏您的能力，但考虑到您的地球人身份，以及星际局势”这样的废话，说了一大通之后告诉他不予通过。
路城冷笑着把文件拍在桌上，“审查科只是单纯的种族歧视吧？”
又是他们，该死的审查科。
“不是这样，你要考虑到星际关系啊路城，有些事情不是有能力就可以解决的。”车间主任皱了皱眉头。
“审查科是害怕我是间谍？我从小到大连地球都没离开过，凭什么会有嫌疑？”路城还想争辩，这种敷衍的理由他无法接受。
“够了。”沙发上的男人出言打断了路城。
男人缓缓站起身，路城这才发现这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材也魁梧很多。
“这位是审查科的魏执行官，”车间主任忙不迭地解释。
“我告诉你地球人小鬼，”男人走到路城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们星舰，不缺你一个维修技师。”最后四个字男人一字一顿，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
又是个死心眼的星舰人，路城毫不示弱地昂起头，“你以为我只是一个维修技师？研发部里的那些饭桶十个也比不上我。”
“那又如何？”男人的嘴角勾起来。
“我——”
“我现在全权代表审查科，宣布你——路城，现在被剥夺一切在星舰技术部门任职的权利。”男人说着双手抱胸，“另外，我以个人名义承诺，你不要想在地球从事任何地位高于维修技师的技术工作。”
“现在你可以回地面了，地球人小鬼。”
男人的话让路城猝不及防。
路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直视着男人：“你会后悔的。”
“等等，魏长官，这样……”车间主任想要插话。
男人抬手阻止了车间主任的话，“这件事由我决定。”
他再次转向路城：“还等什么？你可以走了。”
路城紧了紧拳头，没有说话，转身出门，沿着走廊离开了办公室。
你们会后悔的。
路城沿着玻璃走廊前进，一层玻璃外就是死寂的宇宙。他把手贴在玻璃上，像是在感受真空的冰冷。
真冷，让人没有一点希望。
真空中的远方，轨道工厂的闪光映衬着太阳，像是烛光下的萤火虫。
那闪光是正在建造的一艘巡洋舰发出的，从这儿看去，那艘巡洋舰像是一条胖胖的灰色金属虫子。进入那儿曾经是路城的梦想，虽然他一直负责的都是不重要的维修工作。
以往，维修工作结束的时候，路城就喜欢站在这儿眺望建设中的飞船，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参与其中。
但很显然，这只是个奢望。
虽然路城出生在地球，也长大在地球，却还是无法被星舰人接受，在他们眼里，地球人就是地球人，永远是那个被他们逼得背井离乡的地球人。
想到这儿，路城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地球人被接受抱有幻想。
他甩甩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开。
路城掏出PDA，点开那个联络人。
既然你们不给我机会，那么……
输入“我同意”。
发送。
路城深吸一口气，静静地注视着屏幕，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住，汗水浸出来，有些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路城第七次深呼吸的时候，消息回复了。
“回地面，你家，等着。”
翌日。
路城站在自家门前，握住门把手，电脑确认身份后，棕色的实木门在一声轻响中打开。
路城并没有直接进屋，他站在门外，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屋内。
地面已经落上一层灰尘，他很久没有回这儿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扫。地面没有脚印，家具上的遮挡也没有移动。
路城松了口气，看来对方还没有来。
这个神秘的联络人是在三天前找上他的，信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PDA里。
内容大概是对方邀请他加入一个针对星舰人的袭击，事情结束之后会把他送到地球人星区。
这个条件对路城是很大的诱惑，因为根据保密协定，星舰人不可能放他离开。
这是促使路城和星舰人反目的根本原因，既不放他离开，同时又限制他在地球的发展。
路城查过信息来源，发现这个信息经过了包括太阳系边缘的服务器在内，至少数百次转发，自己根本没法追踪。
一边漫无目的地回忆着，路城走到卧室的白色书桌前坐下，桌沿摆着一些玩偶和模型，以及一个相框。
这些东西全都覆盖着灰尘，不过路城现在可没有心情打扫。
正是早上，太阳正对着窗户。路城不得不挥挥手，控制窗户挡住阳光，也正因此，房间里立刻暗下来。
他拿起摆在桌角的相框，轻轻擦拭了一下。
相框里装着一张纸制相片，这在星舰社会是很少见的，星舰人几乎不使用这类纸质用品。
事实上，就连路城也是某次偶然了解到在地球人中有这个习俗后，才鬼使神差地弄了这么个相框，为此还花了好一番功夫，毕竟大家都用显示纸，小型打印设备比较少见。
至于原因，或许正是照片上的人所带来的归属感，对地球人的归属感。
照片上有两对年轻夫妇，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旁边还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人。
其中一家三口是路城和父母，另一家是路城父母的同事和孩子，两家人一直关系亲近。
甚至两个老爸都想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了，还好两个老妈及时发现这件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至于那位老人，是两对父母的导师，五个人当时在地球进行某项研究，具体细节路城也不清楚。
再到后来，发生了实验事故，父母双双离世，留下两个孩子，是老人的资助抚养路城长大。
至于那个叫做苏夕的女孩……
一个冰冷的东西忽地抵上路城的后脑上，彻底打断他的思绪，那奇怪的触感让路城觉得似曾相识。
微不可察的电流声响起，可在路城脑海里却像是一串炸雷。
该死！他猛地惊醒过来，是电磁手枪，而且在充能！
路城狠狠吞下一口唾沫，心脏嘭嘭狂跳，他知道，身后的人只要稍一用力，他的脑袋就会碎成一滩，并且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噪音。
“你是谁，接头人？”
路城不想死在这儿，对方也没有理由让他死在这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视四周，被窗户遮挡的房间里有些昏暗。
“把手举过头顶，别搞小动作，不然脑袋爆炸哦~”
是个女孩的声音，很年轻，甚至还透着些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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