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医院后，飞船入侵了一辆无人货车，路城这才得以离开。
“你打算去哪儿？他们的监控哪儿都是。”
“先去城西，我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幽能用过之后头好晕。
翌日。
路城摇晃着脑袋从客房出来，走进楼下的餐馆兼酒馆。
喧嚣随即扑面而来。
素未相识的人围着圆桌吃早餐，悬挂着的屏幕上正播放早间新闻，人们边吃边议论。几个酒鬼趴在吧台角落上呼呼大睡，呼噜震天，看来是昨晚喝醉酒后直接就睡到了今天。
吧台后的酒保抬头看了路城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手上的杯子。他手边，幽能驱动的咖啡机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擦的，路城昨晚来的时候他就在擦那只见鬼的杯子了。
这儿是地球上的贫民窟，星舰社会中的法外之地。遗留在地球上的地球人既没法离开，又不能融入星舰社会，于是他们聚居起来，从事一些社会底层的，又无法被机器代替的工作。
失去了星舰人高效的公民管理系统，再加上基础设施的落后，以及当地人若有若无的敌视，星舰人对这种地方的掌控力低到了极限。同时，碍于和地球人签订的人权协议，星舰人也没法对这种地方动手。
总而言之，这儿是路城完美的藏身地。昨晚他依靠飞船的网络支援逃出医院，就直接来了这儿。
路城要了一碗汤面，找一张无人的圆桌坐下。
“介意我坐这儿吗？”一个让路城觉得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
路城抬起头，发现一个穿着风衣，身材高挑的女孩正端着一个碗站在自己对面，碗里还冒着热气。
仔细回忆了一下，路城恍然大悟：“弥赛亚？”
“嗯。”女孩点点头，坐下来，吸溜了一口面条。
路城注意到她吃的是炸酱面。
“早上好。”天知道路城这一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么一句。
“早上好。”弥赛亚继续吸溜面条。
于是路城经历了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早饭，比有一次他连着两天没睡觉时第二天那顿还痛苦。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清掉了路上的所有痕迹，要不就是飞船没有清理干净。而且她现在找我干什么？行动已经失败了，她也不能再帮我离开地球，难道是报复我？这也不现实，那只会让我们都被抓住。
吃完早饭后，路城打算回房，弥赛亚立刻不动声色地跟上来。
“你找我干什么？行动失败是你的错，别想找我的麻烦。”关上门，路城立刻问道，同时右手摸向藏在后腰的手枪。
弥赛亚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不想找你的麻烦，而且我现在也不敢找，幽能用起来感觉如何？”
路城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也坐到椅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入侵星舰人的情报系统对我来说不难。”
路城笑了：“然而你才刚被‘不难’的星舰人坑过一次。”
“你总是这么喜欢嘲讽吗？”弥赛亚不为所动。
路城摊摊手，没说话。
“好吧，我直说吧，”弥赛亚无奈似的叹口气，“苏菲被抓了，我要去把她救出来。”
“哦，很好。”路城点点头。
“你要协助我。”
“凭什么？”
“凭苏菲是你妹妹。”弥赛亚立刻回答。
路城盯着弥赛亚看了半晌，哑然失笑：“你觉得凭你们的一面之词我就会相信？”
弥赛亚皱眉看着路城。
“是，苏菲最后那两枪让我有机会逃出来，我很感激她，”路城顿了顿，“你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吧？”
弥赛亚点点头。
“但是，不可能因此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基因检测？”
“她和你的基因差别很大，但她的确是你的妹妹。”弥赛亚脸上的表情有些固执。
路城再次笑起来：“我以为你这种人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这是事实，你要相信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城觉得弥赛亚的眼睛里在有东西在流。
这不可能，路城心想，面前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从之前的行动就能看出，她现在一定是在用演技哄骗我，这说明她已经黔驴技穷了。
“我觉得你现在只是没有别的筹码，于是打算打感情牌了，”路城摇摇头，“抱歉，我和你不熟，不吃这套。”
“你——”弥赛亚真的像一个被逼急的小女孩一样，眼睛里泛起泪光。
这让路城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负罪感，但他立刻提醒自己，比起要丢小命的行动，流氓一点算什么。
只要找到机会混上一艘去地球人星区的船，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我什么我？你上一次策划的行动害我差点丢了命，你现在又来找我，说什么去救我的妹妹，我会信你的鬼话？”
出乎路城的意料，弥赛亚深吸几口气，立刻平复了状态，这让路城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弥赛亚只是在演戏。她再次开口：“苏菲的基因确实和你差别很大，但她依旧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
“只是我现在拿不出证据，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铁石心肠，但我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弥赛亚说着把什么东西拍在旁边的桌上，转身拉开门，“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说完转身出门。
“我们以前认识？”路城朝门外喊。
但回答他的只有紧闭的房门。
“两个都是神经，”路城嘀咕着，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一个个都和我很熟的样子，这样下去我都要觉得自己是神经病了。”
路城拿起弥赛亚拍在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似乎是拍在一个实验室里，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一台复杂的机器前，正对着镜头微笑，女人穿着白色的实验服，胸前挂着个蓝色的挂坠。
照片背后，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女儿和我，小城肯定很惊喜。
“不会吧……”路城脑袋里嗡的一下。
人没错，字迹也没错……
路城连忙掏出兜里的PDA，顾不上暴露自己的位置，从私人空间找到了摆在自家书桌上的那张照片。
他视线直接移到父母那里，一个一模一样的挂坠就挂在它该在的位置。
此刻路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如果说照片和笔记都是伪造的，那个挂坠也不能伪造，因为那个挂坠是路城送给妈妈的母情节礼物，没过几天他又给要了回来，现在就躺在第三研究院那间公寓的卧室的柜子里。
对方不可能连这种细节都调查清楚。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真相只能是路城的妈妈在那几天之内去了地球文明圈，又立刻回来。
没错。更多的细节被路城回忆起来，妈妈在收下礼物后就消失了几天，路城送完挂坠就后悔了，于是守着妈妈回来的时候要回了挂坠。
那么苏菲就很可能是一个人造人，妈妈用某种技术培养了她。她的确是自己的妹妹，而且基因也确实会有差别。
完成假设后路城彻底呆住了。
我是不是该去救苏菲？她关键时刻保护了我，现在我却弃她于不顾，她还是我的妹妹。
路城想了想，戴上耳机，“飞船，你在听吗？”
“我在。”
“你能自动驾驶吗？”
“你想让我帮你？”飞船立刻反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城觉得飞船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人了。
“对，我要去救苏菲。”
“现在有人恢复了对我的供能，他们一直在尝试和我对话，原理上来说我的确可以强行起飞。”
但飞船的下一句话立马扑灭了路城的希望，“但是根据我窃取到的情报，一旦强行起飞我很可能被攻击，我拒绝让本体陷入危险。”
“你难道想一直待在仓库里？来帮我，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拒绝。”飞船立刻回答，末了又像是在安慰路城，“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提供情报支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