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高等育成中学也并不平静,巨大的学院设施内流动着不同的学生,试图抓住这个暑假的尾巴,想把无忧无虑的时光留住。
街边随处可见的情侣,成群结队聊天交友的小团体,忙碌的工作人员,这里不像是一座学校,而是一座特殊的城市,属于高等育成中学学生们的城市。
即便是这样热闹的地方,也有着人烟稀少的角落,而我的目标自然就是那里——榉树购物中心的电影院。
按理说电影院正是情侣们或者正在培养感情的少年少女们活动的最佳场所,可是我的目标和他们有着一点点不同,那就是我并不会选择他们喜欢看的喜剧或者爱情片,我执着于小众的文艺或者推理片,通常这种影厅都是我一个人包场,真亏学校并不在乎这部分的收入,不然我就会失去一个非常好的消遣时光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像往常一样只有一个人观影了,我预料到会有人来找我,所以提前说定了这个地方,当然主要还是看电影,谈话只是顺便。
如果对方也这么觉得就好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日和那样有着和我一样爱好的。
电影开场时间就要到了,我提前十五分钟坐到了正中间第三排的座位上,这是个好地方,如果是看热门电影的话,一定不是我能抢得到的位置,这也是看小众片的好处之一。
我也没有准备爆米花,只是去自助售货机买了两瓶饮料,放在我身旁的座位上,然后静静等待电影开始。老实说,就连开场前的广告我都觉得蛮有意思,这也是我看电影的动力之一。
在电影即将开始前,轻快地脚步声从我身后的影厅入口处响起,这个影厅迎来了它第二位客人,她悠哉地来到我身旁坐下,拿起我的饮料狠狠喝了一大口,这才喘了口气,比我预计来的要迟了些。
“你就是在这种地方特意躲着我的吗?绫小路君?”
“没有躲着你,只是我不想每周看电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而且这里不也是聊天的好地方吗?完全是我们包场不是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么我的电影票就请你替我付了,我会把它视作约会的内容。”
“虽然我不明白这种敲诈是怎么成立的,但是如果你能好好地看完这场电影的话,我就答应你的要求好了。”
在今天早上的船上跟一之濑见面后,我就知道那天邀请我们的栉田在撒谎,她故意诱导我们觉得一之濑的聚会我不适合去,迫使我和堀北分开,那自然是会冲着我来的,在堀北参加一之濑生日聚会的时候,我不管躲在哪里都会被找到的吧,所以不如照常来看电影,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栉田看了一眼屏幕上灰暗阴沉的色调,就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感,可她没有立即发作,电影院有着摄像头,她不会暴露太多,所以只能听话地坐着,注意力也逐渐被电影内容所吸引,这也是我特意选在这里见她的另一个原因。
电影名叫《楚门的世界》,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部影片。
主人公楚门每天清晨一出门,就像往常一样与邻居们打招呼。
【早安!】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们,祝你们早安,晚安,午安。】
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似乎与所有的邻居都和睦相处。
一如往常的上班推销他的保险,在同样的地方遇到同样的人,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落在无处不在的隐藏摄像头当中,摄像头背后,是全世界收看这档真人直播秀的观众。
作为最真诚的“演员”,楚门成功地扮演者真实的自己,因为除了他之外,他所生活的整个世界都是被剧本安排好的。
世界都在对他撒谎,配合着这疯狂的演出。
可剧本终究是人来演绎的,一些微小的查漏和良心未泯的人激起了楚门的疑心,他不断的试图去验证,可是直播秀的导演却带着整个世界去阻止他,他奋力挣扎,无处可逃,母亲用“亲情”捆绑他,好友用“友情”捆绑他,妻子用“金钱”捆绑他。
甚至他失踪多年的父亲也上演了感人至深的重逢结局。
楚门无处可逃,最终又回归了往日般平静美好的生活。
可是楚门并没有放弃,他最后欺骗了所有人,抵抗着生死间的狂风暴雨来到了这个以他为中心的世界的边界上——一堵画满了天空云彩的无边墙壁,也说出了那句最为经典的名台词。
【一切杀不死我的东西,终将使我更强大。】
在世界的“上帝”:导演出面后,他说出了残酷的真相,除了你之外,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一切的假象,全都是为了你而生。
楚门笑了,他一如往常般回应: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们,祝你们早安,晚安,午安。】
然后大踏步走向了那扇通往未知世界的漆黑大门。
影片到此结束,即便是看过几遍的我每次也不禁被楚门那种抵抗世界的勇气所感染,或许我潜意识里也在向往这样的人吧。
“怎么样,电影很好看吧。”
我试图唤醒栉田对于电影的兴趣,可惜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她安静地看完了全部内容,并没有发表感想的打算。
“对于约会来说,这绝对不是一部合格的电影。”
“为什么你会执着于约会这种条件啊。”
“谁知道呢,我本来是打算今天一见到你就劈头盖脸的骂你一顿的。可是看到你的脸,我就突然没了兴致。”
“那可真是件好事。既然这样,我就履行约定替你付了那份电影票钱吧。”
“呐,绫小路,究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和堀北都从这里消失呢?”
“恐怕怎样做都不太可能吧。”
“说的也是。”
栉田露出凄然的微笑,被明暗不定的电影幕布的光线遮蔽,看起来怪可怜的。
“所以你现在介意说说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堀北和我消失吗?据我所知,堀北完全没有头绪。”
“即便是你们现在的关系,她也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说点不太合适的话,如果你们有什么过节的话,我想堀北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过。”
“所以说我才讨厌你们这种自信过剩的人。”
栉田对我说的话没有表示出信与不信,或许两者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有关栉田桔梗的突破口。
“栉田,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黑历史是怕我和堀北发现的话,为什么还这么悠闲呢?”
“哈?你这是在嘲讽我吗?明明我都费尽心思地想置你们于死地了,结果你却说我完全没取得成果?”
她立刻又露出了凶恶的表情,就像是我第一次在天台见到她时那样。
“是吗?可是你明明很多时候都有更多选择,却迟迟没有动手吧。而有关于我的提议,你也没有拒绝,反而还沉迷其中了不是吗?”
我指的是刚刚过去的特别考试,还有我与栉田约定好做她的树洞的提议,她明明做出了同归于尽必死的觉悟,却一直在不断的妥协,她的底气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肯定不是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对付我们轻而易举这种理由,也不是时机不是最完美就不出手这种一看就是必死flag的理由。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我打断栉田习惯性地反驳,说出了那个我所认为的答案。
“你其实早就拥有了你最想要的那个东西。那就是相信他人的内心。你之所以一直错失机会,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发现,你从来就没有觉得堀北会是暴露出你所谓黑历史的那个人。”
“正因为你觉得你是那个‘看穿并支配所有人的栉田桔梗’,你所做的一切,和那个直播秀导演一样,无非是你将所有人,都视作那个楚门。”
“给每个认识你的人以宽容呵护,来取得他们的信任,从而知晓他们的一切,获得掌控他人的**。”
“只不过区别是,他们永远不会发现真相,前提是,你自己还愿意继续把这个直播秀拍下去。”
“所以你其实不用在乎堀北和我,因为一切的解释权都在你手里。你比所有人都看得清,这是其他人都比不上你的地方。”
“栉田,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骗子,因为没有骗子会纠结于欺骗他人是否会良心不安。”
“所以,别想太多,你比所有人都值得信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鼓励着眼前这个陷入思维怪圈的少女,如果她愿意倾诉,我就会给予她合理的解释。
只是我没有说的是,其实我也在此刻,变成了“楚门世界”的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