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有课吧，你不走吗？”
“我要翘一节课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也没有课程了。可是你不回去露个面真的好吗？”
平田已经收拾好心情，虽然恢复不到曾经那个过分耀眼的状态，可学会了放弃的平田很明显变得更加成熟了。
“你就替我说一声吧，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样啊，那你忙，我先走了。”
“放假了约你出来玩。”
“等过月发了点数再说吧。”
“说的也是。”
平田朝我挥挥手，快步向着教学楼那边的方向离开了。我也没有再贪恋这午间的宁静，从长椅上站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发了两条消息出去，得到一条回复后便前往了图书馆。
去图书馆的方向与教学楼区域相反，路上并没有看到多少其他的学生。一年级的还有最后的班会要开，二年级和三年级估计还在掺和南云雅和堀北学的最终决战，我得以不受打扰地悄悄溜进了图书馆三楼，在那里等待着我的，是早在考试之后就贯彻沉默的坂柳有栖。
因为还没有放假，坂柳依旧是校服的打扮，不过她的校服向来很有特色，裙子的花边应该是她自己改成的花纹，配合着她拄着的小小手杖，显得很有神秘感。
“开始吧。”
“开始什么？”
“你欠我的东西。”
没在她身边看到一直贴身跟随的神室，坂柳让开身后的桌子，可以供两个人对决使用的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西洋棋盘，黑白双方的棋子严阵以待。
“从哪里开始？最后吗？”
“我们的时间很多，就先从那里开始吧。”
坂柳一上来就展示出极强的战斗欲望，完全没有要跟我闲聊的意思，这就是她生气的样子吗？我还真没有见过。不，是没有感受过，她跟别人生气的样子我倒是有见识过。
“来让我看看你之后打算走哪一手吧。”
坂柳转身坐到椅子上，轻轻把手杖放到一旁，十分效率地重现了昨天最后的对战时，在我失去了指挥塔干涉能力后，她所营造的最后的攻势。
我当然是有思考过对策的，考虑到坂柳心情一般，我也没有磨蹭，坐到她对面之后思索了一下，便走出了思路中的一步。
“真是没意思。”
坂柳像是为这盘棋局做了最终的定论，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再交谈，只有棋盘上的棋子在移动是发出嗒嗒的响声。
复原最终一战的棋局很快就结束了，即便我做出了最优解，可事实就是，原本就攻势已成的坂柳已经不能再单纯防守下去了，再多的预读也做不出超出规则的一手，仅仅用了十五分钟，我的败北就确定了。
“我输了。很漂亮的打法。”
“下一场。从头开始。”
我很干脆地认输，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只是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坂柳同样干脆地推到所有棋子，棋盘被重新展开，完全由我们两个主导的对战再度开始。因为有点理亏，所以我也只好继续奉陪到底。
从太阳高悬到日落时分，你来我往的激烈对局持续了整个下午，而我们也不过是进行了包括复盘在内的三场对决。
“总的来开……呼……也是我输了一些呢。”
“你还是打算这么敷衍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女生，输了就会继续缠着你不放的那种？”
你不是吗？
我白了坂柳一眼，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没把这句吐槽说出来。明明就因为一次不够完美的对决就拉着我下了一下午的高强度对局，就算你装着很轻松的样子，本来就身体一般的你恐怕现在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去买点喝的，你要什么？”
“橙汁就好。”
“你居然没有说不需要啊……”
“这都是你欠我的，我有什么不可以要的？”
“好好……”
我把手帕叠好先放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朝着图书馆角落里放置的饮料售货机走去，一个下午都没有动一下地方，我们两个还真是多少有点上头了。
一盒橙汁一杯苏打水，我看着手机里可怜的个人点数，还是有点不习惯。
看样子是不需要继续下了，我也没有坐回椅子上，站着聊天还舒服一些，坂柳插上吸管嘬了一口橙汁，眼神却在我的手帕上打转。
“绫小路君，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在意你吗？”
“不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有这部分原因吧，自从看到你在西洋棋上跟那些大人对垒的样子，我也就喜欢上了西洋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还要继续吗？如果我们再下个十盘，恐怕最后也是五胜五负的收场。”
“这次终于没说是自己输了？”
“只看昨天那一场的确是我输了，虽然也有咱们俩下面棋手的原因在。”
“所以说，今天到这里就好。下西洋棋让我很高兴，我希望它还能停留在游戏这个阶段，如果只是用这个跟你对决的话，就不能享受了。”
坂柳强调自己的不认输，同时也确认自己的不足，跟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战是很辛苦，但个中乐趣也难以言明。
“在白房子的时候，你有去过纽约吗？”
“真是突然啊，我想想……大概是去过吧，三年前的样子。”
我回忆起白房子的生涯，大概是那一年的夏天，我跟我的父亲还有……
我感觉大脑皮层有点刺痛，不禁伸手扶了下脑袋，没再去往下面想，恐怕那是我自我清除的记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人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会清除甚至是篡改痛苦的记忆，我很早就学会了利用心理暗示来启动这一机制保持自我不在重压下崩溃，大概是这份暗示在起作用。
“看来你不记得了，是记忆宫殿的保护吗？我记得白房子里有这样的课程。”
坂柳看出了我的异常，她应该也听说过这样的记忆方法，在脑海里通过训练形成分区域的记忆房间来强化记忆力以及保护大脑，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技巧，大部分人只要方法正确都可以练成。
“差不多吧，所以你想说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了？”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希望那个人是你就好了。”
“那还真是强加的愿望。”
我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坂柳也并不只是简单地对我感兴趣，这也难怪我昨天对决的时候因为计划没有跟她完整对战她有那么生气了。
“现在气消了吗？”
“没有。大概永远也不会。”
坂柳又大口地吸了一口果汁，就像是那个盒子里盛的是我的血一样，她盯着我的眼神就是那么可怕。
“经过这一年来的战斗，我明白你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当然也并不能就这么结束，只是现在恐怕没时间找到一对一战斗的机会了。”
“明面上应该不会有了。就跟我利用了月城的行动一样，月城也达成了他的目的，至少这一次我受到的打击也足够致命了。”
月城为了将我带出高等育成，只要有妨碍的机会绝不会放手。
在考试里利用首次引进的系统提前设定好项目，平局进入最后一场真的要跟坂柳对战到最后，月城通过延迟播报和合成电子音来介入对局也是可以想象的手段。
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让平田没办法切实感受到自己的责任，那我就没办法接受了。所以我才提前开始了行动，通过合理使用完时间把残局放给了平田收拾。
“看他那种样子，爸爸恢复权力大概也不是这个学期就可以搞定的。”
“至少要做好一年时间的准备……”
我思考着手边可用的资源，猜测着月城接下来的动作，我们双方都还需要时间，至少这个春假肯定是能够安稳一些的。
等到了开学……
“开学……绫小路君。”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坂柳突然抬头看着我，露出一个感到十分麻烦的表情，我也同时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我就姑且按照以往的节奏，一边享受一边等着你们来挑战我吧。如果葛城同学谋反我就会剔除他；如果一之濑同学逼上来，我就试着让B班崩坏；龙园那个野兽好像也重新醒来了。这么一想，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大概也不会无聊。”
“那可真是太好了。”
坂柳的意思是她不会在考试里面针对C班，当然我们也不一定有机会去做什么，这只是一种态度，是否违约的界限还在坂柳心里。
“我们回去吧。如果留你吃晚饭的话，堀北同学应该会不高兴的。”
“我也只能拒绝你的好意了。”
“你过去拒绝的好意还少吗？昨晚在女生宿舍楼层里可是已经传开了。”
“传开了什么？”
坂柳拄起手杖站起身来后突然轻笑起来，多半是那个传闻真的很有意思。
“绫小路君你被五个女生从宿舍里赶出来的事情。”
“现在传到什么版本了。”
“最火的是你试图脚踏五只船的版本，当然我比较中意的是你故意放水给我输了比赛的版本。”
“看来如果不是特别有害的谣言，校方也只是会当八卦放任啊。”
我跟随着坂柳的步伐走向楼梯，她不知道是第几次为自己的步伐缓慢而道歉，似乎也没有叫神室过来的意思。
我们看着西沉的夕阳，一起踏上归途。
“没准月城之后也会汇报到你父亲那里去。”
“恐怕他会大吃一惊吧。”
我和坂柳是不同班级的对手，又渐渐成为了可以聊一些秘密往事的朋友。
我们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反复聊着日常中的话题，直到抵达宿舍的那个瞬间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