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实验大楼的天台上,沼仓一羽凭栏远眺。
第一次向外人敞开大门的高等育成现在正在恢复往日的景象。文化祭结束的钟声已经敲响了许久,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汇聚到校门口离开,学生们也忙着收拾起摊位,学校的后台开始统计各个班级的收入情况,晚上开会的时候就可以公布这次文化祭的名次了吧。
只是这些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对于在场我们这些人来说都算不上要紧事,比起只会小幅度更改班级点数的文化祭,现在的事情处理不好,则是事关退学的大问题。
几个白房子出来的保镖们还在一旁没有离开,就算是刚才让沼仓呼来喝去的那个人,大概也绝对不是奉她为上级的。
说穿了,几个高中生就算再怎么天资过人,在对社会资源的掌控也不可能称不上是话事人。
而在那些真正决定了这场骚动该如何结束的大人们到来之前,最好还是先把私人恩怨解决掉。
“很意外吗?我是淘汰品这件事。还是说纠结于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我?”
沼仓换上熟悉的亲和笑容,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多少有点惆怅。
“二者皆有吧,其实比起那些,知道了学姐曾经也是白房生的一员,我现在倒是对学姐来到学校之后的这三年更感兴趣。”
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就算沼仓学姐自称是淘汰品,我也从来没有小觑过她。
原因无它,看着沼仓学姐,我没办法不感同身受地思考自身。
仅仅是来到了这所学校两年不到的时间,我就已经产生了如此的变化,或者说比曾经在白房子里更加无限地接近自己的真面目。
而完全是自由出身,选择来到了高等育成,如今又临近毕业的沼仓学姐,明明之前还自顾自地过着小圈子生活的她,到最后了又为了某个原因而处心积虑地谋划了现在这一出。
沼仓的觉悟一定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高,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她会怀疑一切,如果接下来我有任何说谎的部分,我毫不怀疑会被她戳穿。
“呦呦呦~开始转移话题了哦——你不应该先问一下,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要我做到重新跟白房子联系也要让你退学的地步吗?”
沼仓模仿着我的语气,又故意模仿得一点不像,嘲讽和拒绝交流之意明显,但我也不能退缩。
“我不觉得问了学姐就会好好说话,更不要提如果真的是那么无法化解的仇怨,就算说明白了或许我也没有赔偿的能力。”
“还真是直白。我还以为你要跟在路上那时一样跟我打哑谜呢。”
沼仓指的是从南云那里离开后,我暗示她身份被怀疑的事情,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那所谓的讨棋局者的欢心,实际上就已经承认了自己才是幕后的推手。
“我来到学校之后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虽然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通过开诚布公地沟通解决,但是只要能够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人与人之间总是有能够互相理解的部分的。”
“当然前提是作为交流的对象有这个价值。不论是利益的价值,还是沟通的价值,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两个人之间能不能够互信。”
没等沼仓学姐开口反驳,我立刻就补充上后面这句话,她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否认,而是无不感慨地叹了口气。
“开诚布公、互相理解吗?说到底,信任这种东西,就像是漂亮的瓷器。两个人共同烧制成型的或长或短的时光里,任何细小的划痕到最后都可能成为崩裂的危机,又或者干脆最后变成又丑又排不上用场的东西。”
“就算是最后真的能够修成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可不管是受到外力还是作者二人对它的定义产生了分歧,碎裂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沼仓说着信任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的话,但我也清楚,若不是对互相理解保有期望,她也不会搭建今天这个舞台。
“那么学姐今天让这么多人参演了这部大戏,最终也是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我是不是可值得跟你沟通的人吧。”
“你说这种话是打算让我加重我对你的不信任感吗?如果你一早就理解了今天的事情,我就可以怀疑你从一开始就在给我演戏。”
沼仓眯了眯眼睛,一股我熟悉的只有白房生才会有的窥探雨从她身上袭来。
“不说被你识破之后下场有多么严重,更重要的是就算我拜WhiteHouse的过去所赐能够演得以假乱真,其他那些故意上钩的人们绝对是做不到天衣无缝的。这也正是你不惜冒着计划出现问题的风险也要拉他们入伙的原因吧。”
“既然你了解地这么深,那今天的事情你就从头到尾讲一讲吧,我到底拉了那些人入伙,而他们又为什么愿意上钩呢?”
沼仓抱胸而立,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只是我明白,真正地猜疑才刚刚开始。
我整理了下思路,这才说出我的猜测。
“一之濑先不谈,我第一个遇到的问题是那张字条叫我去的地方。按理说如果是白房子的做法,直接开门见山才是最有效率的。只是我原本做好了不惜退学的打算,结果却是遇到了八神。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这场绑架事件的定性了。”
我看了一眼沼仓,她默不作声,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我只能继续说下去。
“这大概不是沼仓学姐不想掩饰,而是没办法的事情,计划主体虽然是你的定调,但这些演员却一个个的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会把他们用作测试我的工具。”
“八神只是最简单的一关,别说是沼仓学姐,就连天泽再接触过我之后也明白了,在白房子的思考范围之内,八神不是我的对手这一事实。可八神并没有理解这一点,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因为瞧不起学校里的同学,所以才会在无人岛上,由一个巧合的相遇而攻击了我们二年级的学生,还招惹了龙园这个地头蛇。”
“再加上文化祭白房子肯定会有人过来的压力,为了证明自己与沼仓学姐合作也是可以理解的。希望这一次八神能够长点教训,白房子的出身并不是无敌的证明。”
“谁让他不是白房子唯一的成功品呢。”
沼仓揶揄了我一句,淡淡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实际上八神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范的,不说别的,单纯的武力想要搞定他,即便是在那个环境下,我也不认为龙园那一伙人有胜算。
可如果是天泽和七濑也在背后运作的话,这两个同样跟白房有关系的学妹的立场可就不好说了。
我也心领神会地没有说这些话。
“然后就是南云了,这算一个变数很大的环节了。所以在看到鬼龙院学姐也在场的时候,你其实还蛮担心的,对吧。”
“要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过我清楚,就算枫花有自己的想法,她也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看着不像是在装样子,我没能试探出她俩的真实立场跟和我的私怨有没有关系,沼仓示意我继续。
“好在南云真的按照你给的地址诚实地讲给我听了,而且我也识破了那个真实地址背后的东西。明明体育祭上我才被摆了一道,可我却相信了南云,一点也没有纠缠的离开了,这种结果相当合你心意吧。”
“是啊,不得不承认南云会长再跟你较过几次劲后变得眼光开阔了许多,你今后也有的受了。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当初认识了朝比奈?”
“当然不会了,朝比奈学姐可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好学姐,不像沼仓学姐那么难伺候。”
朝比奈学姐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聊过之后,她当然可以意识到南云其实是有点钻了牛角尖的,也只有她说的话南云才会听到心里去,所以我也才能在那个时候可以节省跟南云纠缠的时间。
我小小地嘴上反击了一下,沼仓学姐似笑非笑地瞅了我一眼,我当然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继续理清了思路往下说。
“最后来的是坂柳,我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跟学姐搭上线的,但她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天然盟友,至少在白房子的问题上,她不会跟除了我本人以外的任何事情较劲。”
“当然最关键的是,坂柳是完完全全的搅局者,沼仓学姐最开始给她的要求应该是作壁上观吧,只是她不会听的。”
坂柳可是把击败我这个白房子出品的虚假天才当作目标的人,如果沼仓跟她亮出了白房子的身份,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在我面前露脸的机会的。
“是啊。毕竟人家自诩为真正的天才嘛。我是看我们有着一部分共同的利益,才只是简单说了说我的动手时间,后面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这是我留给你的变数。”
沼仓摊了摊手,她可不是八神那种初生牛犊,也没有白房子的大山压着她,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要提让坂柳自由发挥才更符合她的想法。
只是坂柳也不光光是她自己的问题,我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同样参与了一切计划,现在还站在一边的一之濑,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有这份变数也好,不然我也没机会跟一之濑好好聊一聊。”
“诶?我……我吗?”
一之濑听到叫她的名字,有点局促地抬起头来看我,然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就像个犯了错等待受罚的孩子。
铃音和沼仓也一副无奈的表情看向一之濑,我也只好扮演起这个不怎么合适的角色了。
三只大灰狼正在向小白兔逼近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