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作者:玛舞sal 更新时间:2023/4/11 21:20:39 字数:4068

「哈啾!」

「蕾妮希雅小姐,您感冒了吗?」

「吹到冷风着凉了?」

两名贵族女孩——艾普蕾妲与芙耶薇儿担心蹙眉,蕾妮希雅轻轻摇手否定。

「不,没这回事。因为这座<水枫之馆>很暖和。肯定是故乡的父母正在聊到不成材的我。」

蕾妮希雅坐在秋叶原工匠所制作,软到无法置信的沙发上,浅浅一笑。不需要笑得太夸张。同样是<大地人>的贵族,这样就足以沟通,而且这样也有气质,是受到喜好的贤淑举止。

开始吹起初夏微风的秋叶原,璀璨矗立于市中心的迎宾馆兼秋叶原伊斯塔尔交流官邸<水枫之馆>。三名淑女踩着深红色地毯进入深处小而舒适的会客室,久违聚集在一起开心聊天。

今天的客人是雷斯塔侯爵的女儿艾普蕾妲,以及岩舟男爵的孙女芙耶薇儿。由于在<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尔>领主的家族之中处于同一世代,所以在去年的领主会议同时在社交界首度亮相。后来透过书信往来等方式加深交情。包括这个原因在内,这场访问以和乐的气氛进行,虽说表面上是公务,对于蕾妮希雅来说却像是半放假的待遇。

「觉得秋叶原这座城市怎么样?」

即使如此,蕾妮希雅还是有点畏缩地提出这个慎重的问题。

秋叶原的气氛,老实说,蕾妮希雅难以招架。

每天到处会爆炸,莫名其妙的传单或小册子不知道从哪传过来,甚至商店也不知何时新开、改装或消失。「没有历史」就某方面来说也是「一切如梦」。市区的模样像是每天都在改变。

在公会会馆前面的广场或是<银叶之大树>前面,看到身穿奇特服装(他们说是铠甲或魔法装备)的<冒险者>,还以为是在招募同伴,却突然坐下来摆摊卖战利品,这种状况也是家常便饭。

即使讲得客气一点,这座城市也是疯狂的漩涡,即使要求蕾妮希雅善后或负责,她也只会为难。

但是另一方面,蕾妮希雅也不希望听到「讨厌」这个回应。之所以战战兢兢询问两名贵族千金,就是这种复杂心情的显现。

「真是.....真是!」

「太美妙了!」

不知道是否明白蕾妮希雅的这种想法,两人紧握拳头微微挥动,以满面笑容开始说。

「那个震撼的食物是什么呢?」

「好甜。真的比顶级砂糖与牛奶制作的鲜奶油还甜。」

「在浓郁的肉汁里也鲜明强烈的香草,以及像是地基支撑美味的甘醇汤头!」

「只要吃一口,身心都快要融化!」

「小鱼干与柴鱼高汤的浓郁合奏!」

两人讲的内容混在一起完全听不懂,不过从负责导览的侍女那里,猜得到应该是两人在秋叶原造访的<牛乳布丁>与<Yes家拉面>两间店。看来他们两人遇见秋叶原的美食了。

蕾妮希雅提心吊胆继续试探着询问。

「有发生危险的事情或是吵闹的事情吗?」

「危险?」

「吵闹?」

诧异的两名千金小姐转头相视,像是回溯这一整天的记忆般开口。

「说到危险的事情,就是菜色太多了。」

艾普蕾妲文静闭上杏眼,像是祈祷般合起小手,就这么继续说下去。

「蕾妮希雅小姐,四种主料,两种汤头,加上可以换口味的三种配料,叫做『拉面』的这种汤料理您知道吗?按照原理必须吃二十四次才能掌握全貌喔。」

像是说明领地防卫状况的正经语气,使得蕾妮希雅也注入干劲端正坐姿。不然她可能会从沙发滑落。

「与其说吵闹,不如说是热闹的城市。」

表情看起来倔强的芙耶薇儿,脸颊染上苹果色露出微笑。

「今天我看见的<冒险者>,比我出生至今看过的还多得多。<冒险者>的各位经常挂着笑容,而且喜欢音乐。待在秋叶原的任何地方,都会从某处轻声传来音乐。」

芙耶薇儿以陶醉的表情赞美。

听她这么说,蕾妮希雅终于松了口气。逛市区的时候由艾丽莎教育的侍女带路,所以发生什么风波应该会立即联络,加上侍女回报两人很开心,所以蕾妮希雅不太担心。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知道两人是否对这里留下好印象,所以紧张到现在。

艾普蕾妲与芙耶薇儿是堪称蕾妮希雅笔友的贵族千金,在通信过程中,两人对秋叶原感兴趣,从以前就想来访。

蕾妮希雅也早就想招待两人,不过在这个世界,旅行是非同小可的事。为了生活离不开农地的领民当然不用说,需要准备排场或派人警备的贵族,旅行之前也需要大规模的计划与准备。

用不着下太大决心就能出远门好几周的<冒险者>是特别的存在。

这次她们的访问,是因为<银剑>的<冒险者>自愿担任去程的护卫,回程又可以和领主会议会合,所以才终于实现。雷斯塔侯爵与岩舟男爵拗不过女儿们的央求当然也是一大原因。

「你们喜欢是最好的。」

蕾妮希雅感受不可思议的喜悦,说出感谢的话语。

打造这座城市的不是蕾妮希雅,而且<冒险者>基本上不会听她的话。不过,她在这座城市已经居住半年以上,除了接触到他们破天荒,也接触到同等的温柔。

虽然是笔友,但这两名千金未必不会影响到领主的亲族或秋叶原的进口。堪称是可能为秋叶原带来损益的人物。

就蕾妮希雅看来,秋叶原的<冒险者>是难以置信的美食家。听说不少人把收入的一半以上用在饮食上面。从雷斯塔侯爵与岩舟男爵领地运来的海产与稻米,对于秋叶原的<冒险者>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吧。

——除去这种政治上的意图,蕾妮希雅不希望两人讨厌这座城市。不只是这两人,是所有人。这座城市是蕾妮希雅这辈子首度赴任的地点。

「话说蕾妮希雅小姐……」

微笑如花的芙耶薇儿顺势改变话题。坐在旁边的艾普蕾妲发出「姆呼呼呼呼呼」这种可爱却不适合贵族千金的笑声。

毫无由来冒出不祥预感的蕾妮希雅在沙发上绷紧身体询问「什么事?」歪过脑袋,处于任何状况都能反射性地优雅应对,这是蕾妮希雅的特技。在贵族社会可以成为强力武器或铠甲的这份才能,却在这时候帮不上蕾妮希雅。

「您和克里斯先生怎么样了?」

「躲起来了吗?」

「交往进展得怎么样?」

「在床上吗?」

出言搅和的是芙耶薇儿,但是艾普蕾妲正面进攻的问题也很棘手。蕾妮希雅清了清喉咙掩饰干笑声,朝表情注入干劲。这是被称为「担忧世界迈向末日之银月巫女姬」的举止。

「克里斯先生在<七瀑城塞>攻略作战的战场下落不明。」

蕾妮希雅就这么将视线落在桌上。

要是观察她的双眼,或许会发现她不太担心。

实际上,祈求克里斯平安是一件荒唐事。

他是在<地精>大军里像是醉心于鲜血进行大混战的人。蕾妮希雅这种弱小的<大地人>担心他应该毫无用处吧。

说起来,真要说的话,不高兴的心情比较强烈。

都是因为那个眼镜妖怪擅自下落不明,蕾妮希雅才会受到这样的询问。艾普蕾妲与芙耶薇儿当然不用说,至今同样的询问与关怀真的多如雨下。想到克里斯将麻烦的工作塞给蕾妮希雅,自己扔下工作跑去逍遥(一定是这样!),蕾妮希雅就怒从中来。

「下落……不明……吗?」

「我不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这件事和<冒险者>们有关,所以也没办法写在信里。」

两人发出属于淑女身份的细微哀嚎。

配得上深闺公主,又强又高尚的骑士,却还是被怪物军队吞没,即使勇敢抗战依然倒在血海动弹不得而叹气——她们肯定在想象这种光景吧。明明完全不是那回事……蕾妮希雅心想。

反正肯定是在某个地方懒散喝茶(连蕾妮希雅都做不到!)尽情享受假期。

只要想到克里斯就火大,所以没在信里写到这个消息。蕾妮希雅掩盖这个事实,以沉重的语气说下去。

「请原谅丢脸的蕾妮希雅。」

低头轻声说出的这句话,是「是不是该结束这个话题了?」的意思,不过个性好的两人似乎没听懂。

「蕾妮希雅小姐一定很担心吧。」

「心爱的骑士大人在战场消失,我艾普蕾妲肯定承受不了。」

两人关心的表情刺痛蕾妮希雅胸口。

请不要这么说。其实我根本没担心。只是气他擅自消失而已,只要肯联络近况,就算下落不明也完全不在意。

不对,并非如此。擅自行事或下落不明都很困扰。只由蕾妮希雅处理麻烦的公务很不公平,克里斯也应该要辛苦。如果他没失踪就不会变成这样。难以原谅。

这么说来,自己对克里斯怀抱的不是不安或担心,是要求矫正不讲理现状的心情。既然是骑士就应该履行义务吧?像这样思考,总觉得又开始不高兴了。说起来「心爱的骑士」是怎样?这是童话里的东西。艾普蕾妲也做梦做过头了。

「咦——?」

不过「心爱的」这个词令蕾妮希雅惊觉蹊跷,看见艾普蕾妲细长手指所套的银环。为了确认而扫向旁边的视线,发现芙耶薇儿手指也有一样的东西。

虽然难以相信,却是事实。

简朴的,银色的,小小的环。

蕾妮希雅知道。套在手指上的那个东西,是叫做「戒指」的饰品。

在窗边待命的艾丽莎,就这么看着下方点头一次。她的样子像是在说「公主大人这一点察觉得真好。」

「难道,那个……两位……」

「咦,啊,那个……」

黄昏将近,秋叶原金色灯光射入的会客室充满寂静。

艾普蕾妲片刻之后满脸通红。一旁的芙耶薇儿按着脸颊扭动身体。套在两人手指的银色戒指无疑是订婚的证明。

「嗯。是的。那个……不不不不,那个,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戒指啊?不是克拉斯特先生那样的大将军、大英雄,是领地的骑士之一。对!这是就近凑合的结果。」

「艾普蕾妲讲这种话,但你刚才不是分半个布丁给他吗?」

而且好像还一起旅行过来。

「芙耶薇儿还不是一直炫耀未婚夫!说什么头发柔顺迷人,在领地是第一名的大力士,刚刚还求他买披肩送你!」

这边也是。

「艾普蕾妲不也是让他挑发夹吗?蕾妮希雅小姐,您看,就是这个,还说『你的秀发和珍珠好搭』这种话!」

我可没听过这种报告.....蕾妮希雅如此心想,不过这应该不是侍女怠慢吧。没人会想要连情侣的情话都回报。如果是让人火烧心的内容更不用说。

全身逐渐脱力。

为什么只有我非得遭遇这种悲剧?蕾妮希雅好想祈祷。

蕾妮希雅露出沉痛表情。虽然完全不是因为克里斯下落不明,但是两人见状终究也在反省吧,对话瞬间停止。蕾妮希雅对此松了一口气,挤出笑容抬起头。

蕾妮希雅这副模样,好像有人朝着和蕾妮希雅内心完全无关的方向解释。虽然蕾妮希雅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就是被誉为「强忍悲伤之高洁银姬」的反应。

「蕾妮希雅小姐,非常抱歉。」「蕾妮希雅小姐还没联络上克里斯先生,我们却在您面前不检点嬉闹。」「克里斯先生肯定没事的。」「那么高强的武神不可能轻易败下阵来。蕾妮希雅小姐,请打起精神吧。」「要是蕾妮希雅小姐这么消沉,克里斯先生也会担心得无法消灭敌人。」艾普蕾妲与芙耶薇儿就像这样开始谢罪。

(没那回事。说什么克里斯先生会输,会为难。甚至关心我,完全没那回事!)

低头的蕾妮希雅被这种烦躁感与神奇的落寞感袭击。虽然不太清楚,但肯定是独自处理公务的压力吧。总觉得胸口痛起来,无法进行贵族千金该有的回应。

为什么非得变成这种不讲理的心情?舞滨公爵家的公主蕾妮希雅完全无法理解。

打从出生到现在,无论参加任何宴会,上多么严厉的课程,或是处理晕头转向的秋叶原公务,都不曾有这种感觉。

像是鼻腔深处发酸,像是内心深处紧揪难受,凄惨又落寞的心情。

能够理解的只有一件事。一切的责任都在<读心妖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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