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已经跟了我一路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Chara停下脚步,回首,看见的不过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还有一个微微晃动的垃圾桶。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况且这个垃圾桶……你不嫌脏吗?”
让瘦女人打了伞,Chara收起那张羊皮纸的地图,缓缓地往回着,
“一个人在雨里,连把伞也没有,湿漉漉的,为什么?”
Chara来到她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对方逃跑的路线。
绮罗罗惊恐的瑟缩在垃圾桶后面,看着Chara以及她身后的Shara,恐惧得如同遇到老虎的幼猫。
“……”
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啊……
Chara对她并非全无印象,只是之前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地图上,没有心思去关注对方而已。
看上去好像呗那群人围住,但是被自己顺手救下……吗?
Chara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比自己大了许多,一头金发现在因为雨水湿哒哒地沾在脸上,而且也不复往日那般璀璨耀眼。
她的衣服如同乞儿一样残破了,但凭Chara的眼力却也能看出,她身上穿的绸缎绝不是普通货色,那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啧……
本能地觉得有些棘手了啊……
我还有兼职没做完呢,要是接下这档子麻烦事的话,不就又要少一份工资吗?
短暂地沉默片刻,Chara抿了抿唇,向着绮罗罗伸出手。
“那个……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去找一个能躲雨的地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Chara大约能猜测到,对方大概是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家道中落?突遭劫匪?破家?还是别的什么?Chara猜不出,但她还是尽自己所能地安慰对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至少,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不是吗?”
Chara的眼神十分真诚,她的目光是温暖的,也是有力量的,在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里,包含她心底最纯粹的善意。
她本可以不挑起这副烂摊子,贵族之间的麻烦事她也没兴趣插手。
她甚至可以一走了之,只要假装没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孩。
可是,她没有,她不能。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希望有人能向自己伸出手……虽然这副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只换来拷打,但是Chara依然不会忘记,那种身处黑暗中的绝望,还有留存在脑内的,虚伪的希望。
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这不代表她冷漠,与之相反的,她时常帮助别人,并乐此不疲。
辛苦赚来的钱也可以轻易地散出去,送出的一碗碗滚烫肉汤能让那些贫穷的孤苦无依的人们活下去,至少活过这个冬天。
邻里之间的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时候实在没时间做也会记录下来,直到她能去解决为止。
她和善,开朗,明明年纪不大,却总能与各式各样的人聊的开,工作时一丝不苟,却能准确揣摩客人们的需求,没人不喜欢这么一个小姑娘,至少……目前没有。
或许你会疑惑,Chara的行为从哪里能看出一丝的利己主义?真的利己主义不应该只为自己谋求利益……一定会有人这样想的吧?
也许你们的观点没错,Chara的行为改变谈不上丝毫的‘利己’,可是,假如,她要谋求的是‘用金钱无法获得’的东西呢?
那种东西是Chara所需求的,却是不能用金钱换来的,其名为『真心』和『安心』
所谓『真心』,就是人对人的情感:
【人类是绝对的社会生物,是不能独立生存的生物,一个人的人并非是人,而是形似人类的野兽】
【所谓的‘人类’,一定是由各种关系交织缔结的生物,家族的亲情,师生的敬重,朋友的羁绊,臣属的忠诚,在无数的关系中隐藏的情感,正是所谓的『真心』】
我以真心待人,人必以真心待我。
而所谓的『安心』,是决定你能否安稳生活的条件。
不忧衣食即为安心。
无忧无虑也为安心。
心情愉悦更是安心。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阻拦在安心路上的敌人。
那就是对贫弱者的怜悯之心。
Chara难以无视这种情感,就像她不能做一个像司教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一般,
路上见了乞儿老妪,就会担心她们接下来的生活,担心她们会不会在这个冬天死去。
见到了伤残之人,也难免生出怜悯,哪怕手中并不宽裕,却也总想尽自己所能提供一点帮助。
明明只是抛弃良心就可以获得她所追求的安心,可Chara偏偏要舍近求远。
【不……我所追求的不止是物质的安心,更是心灵的安心!】
【如果活着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那我与山中整日为食物奔波的野兽有何区别?】
Chara的眼睛很干净,那对澄澈的眼,很难不让人想到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绮罗罗看着她的瞳,在那赤红色的瞳里,仿佛正有什么在其中跳动。
那是一股火,一股温暖人心的火,绮罗罗忽然感受到了温暖,就像在寒风刺骨的夜里,突然燃起的一小撮火苗。
即使在最冷酷的雨夜,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向你伸出手。
“跟我回去吧,朱莉娅阿姨那边会安排好的。”
Chara伸手拉起绮罗罗,然后示意Shara也替对方遮挡一下雨水。
“怎么这么狼狈?不赶快洗个热水澡的话一定会感冒的。”
从兜里抽出手帕擦干净绮罗罗被打湿的脸颊,Chara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对方披上……虽然有些小就是了。
“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两个馅饼……”
Chara从怀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油纸包,那是赫里斯缇娜夫人给她的馅饼,她只吃了一个就收起来——本来是想带给Lana尝尝的,但是现在又更需要它的人出现了。
感受着外衣传来的温暖,那是Chara的体温。
面对Chara的询问,绮罗罗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呆愣愣的模样,不禁让Chara有点怀疑……
【这孩子是不是智力有点问题?】
不过很显然,Chara已经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得到回答,她把剩下的两个羊肉馅饼全都塞到绮罗罗手里,然后看着她打开油纸包,小口小口地吃掉那些馅饼。
【这些……还是温的……】
明明这馅饼对绮罗罗而言算不上好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吃到一点温热的东西,她就忍不住地要流出泪来。
Chara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让Shara轻轻的拍一拍她的后背(没办法,Chara有点矮了,拍不到),以示安慰。
……
“所以这是谁家的倒霉孩子?怎么让你捡回来了?”
“伯恩斯特家的女儿,逃婚逃出来……也不算逃婚被,只是跑路了。”
绮罗罗已经在花之坊的二楼洗过了澡,此刻正坐在朱莉娅面前,身上裹了一条羊绒毛毯,手里捧着一碗热姜糖水,呼呼地喝着。
“伯恩斯特……这个姓氏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帝都里一个没有姓氏是『伯恩斯特』,那么会是谁呢?”
朱莉娅抚摸着脸,闭上眼思考着,
“伯恩斯特,伯恩斯特……难不成是伯恩斯特商会?那个垄断整个帝都商业物流的大商会?”
“也许吧……如果帝都内没有第二个姓『伯恩斯特』的家族,那我今天找麻烦的对象就是他们了。”
Chara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但是现在她只是手捧着一杯热红茶阴沉着脸。
“这样的人渣让我感到恶心。”
Chara和朱莉娅已经围着绮罗罗坐了一个多钟头了,在这其间,她们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越听,Chara就越是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升腾。
“别做傻事,你能做些什么?人家可是帝都首屈一指的大商会。”
朱莉娅想要劝下Chara,可是愤怒的Chara又怎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停下自己的脚步?
“我不管他是教廷也好,皇帝也好,还是狗屁贵族也好,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已经惹怒我了,而他们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Chara把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揣着兜走出去,甚至不给朱莉娅反应的时间,
“喂!唉……这孩子,希望她不要做傻事。”
后知后觉的朱莉娅,等到想要发声的时候,Chara却早已跑了不知多远了。
她回过头,对着面前的绮罗罗安慰道,
“不要担心,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住这里好了,我还不至于少你一顿饭……只是睡觉你得和我挤一挤,毕竟我这里只有一间卧房。”
外面,大雨还在下。
……
后半夜里,在二楼卧房休息的朱莉娅听到“笃笃”的声音,她睡眼朦胧地从床上起来,连带着绮罗罗也一并惊醒。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可是这里是二楼,外面又下着雨,总不能是谁家鸟儿没事啄窗户吧?
朱莉娅慢悠悠地拉开窗帘,露出窗对面的黑影把她吓一跳,
“Chara?!你怎么在这里?!!”
Chara扒着窗沿,嘴里好像在说什么,不过透过玻璃听不真切。
朱莉娅“吱啦”一声地打开窗,Chara双手抓着窗沿,顺势一个翻身,从外面进入屋内。
“事情已经被我处理好,拜托阿姨你明天送绮罗罗回家。”
Chara别有深意地看了朱莉娅身后的绮罗罗一眼,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但是最后,她仿佛放弃了一般,只是叮嘱道,
“回家以后,不要打听消息,不要出门,什么都不要做,安静地等一段时间,直到我来找你为止,明白我的意思吗?”
绮罗罗仿佛还在梦中,但见Chara转身,双手抓住窗沿,噌一下就跳出去,看上去比猫儿还灵巧。
第二天,朱莉娅领着绮罗罗回到她居住的庄园,但是,在这里,没有护卫,没有父亲,也没有仆人。
家族的一切痕迹都仿佛被抹除,唯一一个留下的,只有曾经照顾过她的雷德老爷子。
绮罗罗想要问雷德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雷德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这时候绮罗罗才想起了Chara的嘱托
——她自认为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又不肯破坏Chara的计划,于是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Lana听到这里,隐约猜到Chara做了什么,但是她也不太确定,而且Chara最后的嘱托似乎也有些深意,很难不让人在意。
“我大概知道了事情是怎样的了,但是,你想要邀请Chara的目的是什么呢?”
对绮罗罗而言,Chara是她的恩人,邀请恩人感谢其实无可厚非,但是,令Lana十分在意的一点就是,绮罗罗不愿意在纸条上留下姓名,
假如她真的想邀Chara来此,只要写上绮罗罗一名,Chara和朱莉娅自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没有,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为什么不在纸条上留下姓名?你在担忧什么?还是说害怕什么?”
“这……这……”
Lana的问题显然戳中了绮罗罗的痛脚,这大概也是她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
“我……害怕,恩人一直没有来找过我,我在这里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我害怕一旦留下姓名,恩人就会视而不见。”
“……”
她就不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有点白痴了吗?
“我想要向恩人道谢,但是我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绮罗罗就像是鼓起勇气了一般,十分大声地把自己内心的话全都说出来。
“我不想待在这里,无知的呆坐着,就像囚笼中的鸟,我不想,我不想这样了……我想要自由。”
“一直以来,我都被束缚着,父亲控制了我的人生,规则约束了我的灵魂……现在,父亲不在了,我却依然被束缚着,毫无自由。”
“我……我的梦想,就是和你们一样在蓝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而不是做别人掌心的一座雕塑。”
她捂着脸,抽泣着,哽咽着,很显然,这一周时间让她备受煎熬。
几乎完全与世隔绝的一周,虽然不受父亲的掌控,却依旧得不到自由。
“……”
Lana沉默了。
她还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尤其是Chara留下的这些不明不白的烂摊子,让她感到十分棘手。
“假如你真的想要自由,那首先需要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思量再三,Lana才给出自己的建议。
“凭借自己的能力赚来钱,这样就不会受你的父亲的管制,如果害怕普罗兹伯爵的报复,我建议你找一个合格的靠山,比如皇室,或者……嗯,教廷。”
Lana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或许你可以成为教廷的一个修女,虽然仍有贵族约束,但绝对比现在的生活自由。”
“让你成为教廷的一个修女……当然,这可能有些困难,你必须修完两年的神学课程,并且通过见习修女测试。”
“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应聘打扫卫生的女佣,只要你在教廷获得了修女的神职,那么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庇护你……等等,你会打扫吗?”
Lana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会打扫卫生,那么应聘女佣就无从谈起,更不可能乘机修岀修女的神职了。
“……”
绮罗罗羞赧地摇头,但转而又振奋道,
“如……如果需要,我可以学!”
这股劲头很不错,希望她以后能保持。
“那你就先跟管家学习打扫卫生吧,一周以后来教廷找我,报‘Lana’或‘Chara’的名字都可以,我们会安排你的工作的。”
Lana说完就站起来,她已经没有更多可以说的里,接下来绮罗罗的命运就已经不在她父亲的手中,而在她自己的掌握中了。
“是……是!非常感谢!”
绮罗罗也站起来,十分激动地对Lana鞠躬道,
“您……您要走了吗?我来送你!”
“不用!”
Lana伸手制止了她,
“与其在这里激动,还是快去练习生活的技能吧,别做一个女佣都不合格,要是被刷下去的花 就连我也没办法了。”
“是……是!我明白了。”
……
走出了庄园,Lana一面感慨着贵圈太乱,一面又在思考Chara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突然从路边钻出,几乎把她撞倒。
“非……非常抱歉,我不该冒犯您,只是,只是……你从那个庄园里走出来,我,我想问……绮罗罗还好嘛?”
看得出,那个男孩很紧张,也很激动,但是Lana却皱着眉,她不喜欢有人打搅自己,而且还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有一说一,就算Lana和绮罗罗不太熟悉,也不可能把对方的信息告诉一个陌生人——除非她们之间有仇。
“我,我……”
男孩说话结结巴巴的,像是激动过度的模样,只是Lana却敏锐地观察到他的眼神十分飘忽,那是心虚的表现。
“我,我是格斯·格莱,是绮罗罗的未婚夫。”
对方自认为扯的这个谎不会被Lana识破,但很可惜,Lana一丝不苟地听完了绮罗罗的故事。
“哦~就你叫格斯·格莱啊?”
她的左拳微微伸张,然后攥紧,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
“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跑路,我记得应该是这样的吧?”
在看见范克特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跑路,单就这一点就足以判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完全不可靠,恐怕他对绮罗罗的慕恋也只是垂涎对方的美色吧?
“你现在倒是找回来了哈?还省得我去找……”
“欸?”
就在格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手上缠绕着荆棘的Lana就一记上勾拳打在他的下颚。
“呜——哇!”
“准备承受一个淑女的怒火了吗?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