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今天的工作就做到这里吧。】
Lana低垂着眸，帮助朱莉娅收回外面花架上的花，然后用湿巾擦干净手，脱下花之坊的店员服，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
“辛苦你了，Lana。”
朱莉娅微笑着，递给她一个小布包。
“这是你今日的薪酬，7银币。”
“这怎么可以？！”
Lana不是不知道Chara日常的薪资多少，就像在老约翰那里，十一个铜币就已经是顶天了，7银币……那是足以支付她半个月的财富。
“你不能因为我是圣子就这样高看我……我不能接受，请你收回去。”
Lana推搡着，不愿意接受这不属于自己的酬劳。
“谁说这是为你准备的了？”
朱莉娅倒是奇怪地看着Lana，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这是我给伤病员工准备的慰问金，Chara既然受伤了，那就用这些钱给她买一些营养品吧……这也算是我作为老板的一点心意。”
朱莉娅说得情真意切，但是这却让Lana沉默不语。
【Chara她……也交到了真正的朋友啊。】
经历了一整天的工作，不断变化的事实让Lana意识到，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孤单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朋友。
那一声声关切的问候，是发自真心地为她担忧，是切实地站在她的身边，与她紧密相连的人们。
Lana能感受到，大家的真心，他们由衷地喜爱Chara，并愿意与她站在一起……哪怕Chara曾经身为恶魔之子。
不仅仅是家人，就连朋友也已经获得……所以这才是她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吗？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大家，十分感谢！”
她接过钱袋，然后，对着朱莉娅深深鞠躬，道，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关照Chara，我很感谢，谢谢大家，能给她一个机会，为此，我感激不尽。”
教廷对恶魔之子的宣传从未停止，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群温柔的人们愿意接受Chara，或许这些也与Chara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可是Lana依然感谢，感谢大家能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说的什么话，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我们才对，所谓‘先以真心度人，方有人真心度你’，我们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是，那么，我们明天再见。”
Lana收起钱袋，稍微后退一步，对着她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
“明天再见～”
店主在后面招招手，然后一直看着，直到Lana走到街道尽头，再也看不见背影，她才回到店内，关上大门。
……
“是的，明天也会有的，请明天带着孩子来这里吧，我们会有他一碗肉汤的。”
“这是你的肉汤，小心一点，不要撒出来，用完的木碗不要带走，放到后面的桶中，我们会洗干净再利用的。”
“食物不可以带走，我们知道你有孩子，可是规矩不能打破，食物每人只能领取一份，不能赠送，不能买卖，不能带走，不许浪费，我们必须按人头发饭，人不在，多一份都不行！”
“菲娅！麻烦你帮个忙，这群父母的孩子都没有抱过来，他们已经断粮两天了……请你提一小木桶肉汤过去，每人发一碗肉汤，多了带回来，少了回来添。”
阿尔曼在城门口支了个摊子，摊子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已经放了许久的肉汤了，可是拥挤的人流依然没有丝毫减少，似乎这免费的肉汤人人都想分一口。
“呕！这什么东西，太恶心了，难吃得要命，你们就拿这东西糊弄咱们吗？这东西狗都不吃！”
一个身上带着酒气的脏兮兮的男人，接过肉汤后，只是尝了一口就吐出来，那碗得来不易的肉汤也被他顺势打翻在地。
阿尔曼看着那碗泼在地上的肉汤，那是Chara费劲全力得来的，是她的血汗钱换来的，这一碗肉汤，可以让一个快饿死的人活下来，也可以让孩子挺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可是，现在，它被人打翻了……
心中无名怒火升腾，阿尔曼怒极，双眼赤红，对着男人大吼道，
“那是因为你这畜生还不够饿！！！”
这时，只见他手上青筋暴起，抽出汤桶中分汤的大勺，毫不犹豫的击打在男人的左肩窝，
隐约听得一声轻微的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杀人了！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啊！哎呦……哎呦……”
醉醺醺的男人被阿尔曼一勺子打翻在地，他的那条左手软弱无力，看起来就像是被废掉了一样。
这样的畜生，阿尔曼已经不知见过凡几，可是每一次，他都忍不住愤怒。
人群之中，有人惊恐，有人怜惜，有的人，颤颤巍巍地靠近，蹲下身，只为捡起那泼洒的肉汤中的面坨和肉块。
阿尔曼看见了，却没有制止，只是转身，继续放饭，
“不许浪费，浪费食物的，自有惩戒。”
“……”
“继续排队，肉汤还有，都排队！排队！插队的不予发放！”
“阿尔曼卿，你在这里？”
稚气的声音响起，阿尔曼转头，看见Lana手中提了一个方形的盒子，正在向这边走来。
“你们还没有发放完吗？”
Lana原以为阿尔曼的工作会比自己轻松，可是看这排起的长长队伍，似乎也不尽然。
“还没有……”
阿尔曼长叹一口气，这帝都的贫民多不胜数，凭着他们的绵薄之力，又怎么可能人人都能救济到？
“之前准备的肉汤早就放完，可是贫民们依然无穷尽，我们让已经老约翰重新准备新的肉汤送来……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可以听出，阿尔曼的话里有着满满的无奈。
“那我也来帮忙！”
偌大的摊位，居然只有阿尔曼一人在忙碌，也难怪他做不完。
Lana放下手中的蛋糕盒，走到阿尔曼身边，准备和他一起放饭，
“只要把这些肉汤……呕——”
Lana只是一靠近，那股子腥气就直冲她的鼻腔，几乎让她吐出来。
“这肉汤……怎么回事？是坏掉了吗？”
Lana只略一打眼，看这肉汤浑浊得不行，汤中翻滚着暗红色的肉块和一坨坨奇形怪状的灰白色面块，靠近一闻，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
“不是……”
阿尔曼轻轻摇头，解释道：
“肉汤没有坏，只是兽肉未经焯水，因而又一股血腥气在其中。”
“那为什么不焯水？”
Lana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焯水过后不会好喝一些吗？”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阿尔曼为圣子解释道，
“真正需要这些食物的，是那些快要活不下去的穷人，他们都快活不了了，自然不会挑剔食物。”
“可是还有一些人，即使他们不愁吃穿，也都抱着占便宜的心思来讨要肉汤……我们就是要把食物做的难以下咽，这样，就能防范一大批来占便宜的小人。”
Lana看着那些捡起泼洒的肉汤中的肉渣吃的人们，忽然，她理解了，教廷治下的人们，也不尽是幸福的。
人和人，毕竟不同，有的人锦衣玉食，而有的人，就连活下去都困难。
“……为什么，教廷一起没有赈粮的时候吗？”
看那摊位前排起的长龙，那些衣食不继的贫民，或许他们之间有一部分是来占便宜的——我们就算其中的十分之三吧——还有十分之七的人们，他们贫苦的，就连活着都无比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教廷的恩惠没有撒在他们身上，为什么他们还在苟且偷生？
“……据我所知，近十年来，没有。”
教廷没有主动救济穷人的惯例，除非大家遭了灾，都要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
Lana不理解，既然Plack标榜着神爱世人，可是为何，神的爱没有降临到他们的身边。
“教廷近几年的资金很紧张，与安彻斯特的战争尚未结束，极西的荒蛮帝国又在蠢蠢欲动……教廷真的已经入不敷出了。”
“……”
她咬着唇，她不理解，假使事实真的如此，
“那我的月供呢？圣子的月供就不能减少一点？教廷的用度就不能减少一点……至少，也请给他们一口食。”
“您是神的代言人，教廷是天下人的领袖，为了维持这份威严，无论是您的用度还是教廷的支出，都不能减少。”
“狗屁的尊严！尊严能让那些贫民吃饱吗？尊严能让他们不饿死吗？”
Lana终于明白自己缺少什么了，她缺少与人民同行的心，也缺少与人民同行的经验。
高高在上的圣子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唯有俯身去做，才有可能得到救赎。
即使被Lana顶撞，阿尔曼也没有生气，他只是皱着眉，似乎，就连他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往后我月供的半数以上，全都拿来购买粮食……赈灾放粮的摊位要一直维持下去，直到没有人被饿死为止！”
Lana严肃地下达命令，她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作为圣子，给民众做出的一点事情。
“勺子给我，我也来！”
不由分说地，Lana抢过阿尔曼手中的汤勺，十分笨拙，但却很认真地舀起汤，倒入那些人的木碗中。
“下一次，下一次，我们会准备得更好，每个人都会有饭吃的，每一个人都会有的。”
……
“彼得，你回来了？”
“是的，阿尔曼先生，我回来了……”
“……死了几个？”
“……”
“三个，两个饿死，一个冻死……”
“……”
三人沉默着，Lana和彼得都低着头，阿尔曼无言地赶着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