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我还有一天会重回这间地牢，曾经我以为，那时的告别就已经是最后的告别了……”
她伸出手，抚着那阴湿斑驳的墙块，在砖与砖的缝隙之间，已有细密的青苔在其中生长。
Chara对这间地牢的印象是如何的呢？绝对算不上有多好，因为她曾被拘束在这里，长达两年之久。
但你要是说她十分厌恶这个地方，却也不见得，
即使被辱骂，被殴打，被处以极刑，她也依然活着，并且十分坚强地活下来了。
这个阴湿狭仄的牢房，是她唯一能停留的地方，也仅是在这里，才能让她瑟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
即使是野狗也需要一个窝不是？更何况你见过野狗嫌弃自己的窝吗？
Chara十分明白，她的憎恨应当落在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身上，而不是对一堆没有生命的砖头埋怨——那时只有懦夫才有的行为。
“你说我们要被关多久？三天？不可能吧？司教那个老东西敢这么对你？那我可要出去掀他头盖骨了。”
“我说你可不要乱来啊……你今天惹的事已经足够让我头疼的了，要是再弄出什么逾矩的事，指不定我俩都要被吊死。”
“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啦～”
Chara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很是轻松地说道，
“要是他们真的敢那么做——在你被吊死之前，我会把全城的人的头颅悬在城墙上，其中也一定包括了教廷全员。”
“喂喂——你的发言相当危险啊～什么叫‘要全城的头颅挂在城墙上’，这样不就搞得像远古时期的殉葬习俗一样吗？我到底是哪来的封建奴隶主啊喂！”
“并没有什么两样吧？那些人对我的意义就连路边的石头都不如，而你则是我世界的全部——拿一些无关紧要的石头为我死去的世界殉葬，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Lana闻言扶着额，一脸头痛的模样。
虽然知道自己在Chara心中份量这样重，的确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啦……
可是Chara这极端的想法又要怎么办呢？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是一想到自己死掉之后她会把那些无辜的人们拿来殉葬……自己真的不需要这种奴隶主的做派啊！
“总之，三天之内，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坐好，直到刑满释放之前，你都不许踏出这个半步！”
“啊嘞——这么严格的吗？”
Chara半眯着眼，有一点点无奈地说到，
“半步也太夸张了吧？好歹请让我出去个两三步吧？就算是以前我也有两天一次的放风时间呢～”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
Lana一听她这调侃般的语调就急了，气急败坏道，
“要不是你这……要不是你总是惹出事来，我才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呢！”
“喂，你刚刚想说那个词对吧？你一定想说那个词了对吧？”
她指着Lana，颇有些不怀好意地说着，然后在Lana的脸颊涨得通红之前，她又突然一拍手，转过了身，调转话题道，
“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总是做这些事会给老狗留下把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宜惹出动静。”
不过，她的这段话其实还有尚未说完的下半句，那就是：
【不过，只要下一次不再留下线索，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但是，你想过一件事没有？”
她的话头突然调转，让思维基本慢半拍的Lana完全找不着地方。
“什么事情？”
“就是那个啊那个——粮食摊子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由于放粮摊子基本靠着阿尔曼打理，因此Lana也没有多问，但是经由Chara一提醒，她就想起了那个问题。
“你说是那些煤炭与毯子？”
有关放粮事宜其实Chara和Lana早已全权交给阿尔曼负责，为了以防万一，Chara还在彼得的仓库里屯了不少兽肉与面粉，所以就算她俩有什么意外，短期之内摊子也停不了。
但是煤炭和毛毯不一样，Chara并没有事先囤积，而她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收集那么大批量的货物
——那样物价上涨不说，她还可能被黑心商人们联手垄断，利用煤炭囤货居奇。
她的善意可不是为了养活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奸商的，货物她要，但是垄断拒绝。
按照契约，明日会有七家中型商会来到城东供货，他们分别从临近的城镇购买煤炭与薄毯转运至帝都，然后用比市价高7%的价格卖给Chara。
Chara之所以不和大商会合作，是因为他们太贪婪了，当资本大到一个地步时，他们敢为了利益践踏一切法律。
而中小商会则不同，他们虽然也有贪心，却总能遏制住自己多余的欲望，因为他们的资本孱弱，又没有像大商会一样的靠山，一旦逾矩，就可能会遭到毁灭般的打击。
Chara拿自己赦罪者的身份稍稍压了他们一下——赦罪者的等级和主教平齐，而一个主教级别的身份足够压制他们的欲望了——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向他们抛出了比市价略高的收购价。
虽然价格涨幅不多，但是胜在量大，这么算下来，他们每人都能获得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这可比那些零零散散的货单要好上不少。
Chara顺利与他们签订了交易契约，可是问题就出在这契约上。
契约规定：七家商会需要每隔两天送一次货物，货款半数以定金形式支付，另外半数则在Chara点清货物后当场支付。
虽然这种方式并没有错，属于十分合法的商业行为，但是……
如果Chara没能在收货当天结清货款，那么七商会就有权利收回货物并转卖他人——而且，定金是不能退的。
Chara没有把钱交给阿尔曼，因为她觉得金钱使人堕落，这样大笔的金钱交易如果不是自己亲力亲为，很难让她安心。
现在已经是午夜了，明天8点商会就会准时前来交货，然而现在她还在蹲大牢……
“这里的一部分钱币我原本是打算留作货款的，可惜的是现在我俩都被关在这里，就算有钱也花不出去。”
Chara把手中的钱币展示给Lana看，那纯粹的金银反射着月光，流露出财富的光华。
“而且丹尼的手术也是，如果你不在，教廷医院真的会给他做手术吗？请谁来施展『治愈魔法』？Plack那个老头子？你觉得可能吗？”
一个巨大的难题就这样摆在Lana面前，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这两个问题对Chara而言几乎不存在，因为这小小的牢房根本关不住她。
Lana面临的问题是另一个：是遵守教律，老老实实地呆在地牢里；还是打破教律，和Chara逃到外面去？
这个问题并非是实质的，而是一个理念上的问题，说得更具体一点，是关乎信仰的问题。
要是Lana踏出这一步，那她就和Chara没有区别了——都是逾越者，都是破戒者，都是亵渎者。
“就没有……更好一点的方法吗？”
Lana咬着唇，双手抱头，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而Chara只能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
信仰的问题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要不是Lana还对教廷有着眷恋，Chara早就带着她离开了。
“难道就不能……等你出去解决问题后，再回到地牢里吗？”
还真是具有Lana风格的发言，这种幼稚的思想和掩耳盗铃一般的行为令人叹为观止，只是很可惜……
“不能。”
Chara很干脆地否定了Lana的想法，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在这座地牢里，有二十名以上的守卫全天无休地巡逻着，而在我的牢房门口，就有两个守卫蹲守，时刻监视牢内，”
“我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甚至就连我们刚刚说的话，他们都可以一字不漏尽收耳底……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给Plack打小报告的路上了呢？”
“那怎么办？难道就非要这样不可吗？”
Lana崩溃得将要哭出来，动摇她的信仰，使她的信仰产生裂痕——这种行为比杀了她更难受。
毕竟杀戮只是剥夺她作为人类的生命，而动摇信仰却是要摧毁她作为生命意义的精神支柱。
“唉……”
Chara背靠着青石砖墙，神色相当复杂地看着她，
Lana这人什么都好，偏偏就是对教廷死心塌地的信仰着，包括她的三观和行为，全都受到戒律的影响，变得泥古不化，明明年纪轻轻，却顽固地像个老头子一样。
“呐，Lana，我问你，对你而言，神是什么样的呢？”
“神？”
少女抬起头，颇为疑惑地看着Chara。
Chara很少在她面前谈起宗教的事情，因为她对教廷所谓的神不屑一顾，可是偏偏现在，她却把Lana的神挑出来说……
是有什么打算吗？
“emmmm……对我而言，神就是赐予我生命的存在，祂慈爱万物，众生都沐浴祂的恩泽而生存。”
“虽然我不是很信……但是据你所说的，这位‘神’应该是位仁慈的神明喽？”
你要是和Lana谈到宗教，那她可就不困了嗷！
作为教廷第二号传教头子，Lana很热衷于向人传颂神明的恩辉——只是很可惜，Chara是唯一一个不吃她那套，还把她辩驳得灰头土脸的人。
“那当然，神明的仁慈是世间万物生存的本源，我们享受的一草一木都是神明赐予，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神的仁慈吗？”
“虽然我对你的话颇有微词……但是，像你所说，那位神明应当是仁慈的了。”
“这是必然的。”
Lana信誓旦旦的点头，似乎就连她自己对这套说辞也深信不疑。
“那……”
Chara伸手摩挲着下巴，思忖再三，还是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所遵循的戒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戒律……那是教廷制定的法则，也是神明意志的表现，只有所有人都遵守戒律，才能创造出幸福美好的世界。”
“你太狂热了，这样不好……也就是说，神明的意志成为了法律，而你也是遵守着法律而活，对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Lana再度点点头，她似乎有点理解Chara想说什么了，但是那东西还在她脑中，混沌模糊的，看不太清。
“既然如此，那问题就出现了。”
“如果你的神明真的倡导人人向善，那么在做善事的时候违背了戒律又怎么办呢？神明会惩罚你吗？”
“阿这……”
这个问题还真是尖锐，一下子就把Lana遇到的难题戳破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是承认神会惩罚违律之人，就代表着神明不是真心向善，祂依旧视自己的权威为至高，而对众生的恩泽也只是顺便而已。
可要是神明不会惩罚违律之人，那不就代表着神的规则并非牢不可破，这样的话，她还有遵循规则的必要吗？
“我不是很清楚……我的神明并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但是如果让我推测，那神的选择应该是后者吧”
“那样不就结了？”
Chara一拍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既然你的神明允许，那偶尔违背一下戒律也不会有事吧？而且我们还有正当理由欸～相当正当的理由欸～你的神要是不识相的话，我一定会把祂狠狠地揍一顿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