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她是拥有完整灵智的本土原生灵体？这怎么可能...”
“数据分析是罗伯特负责的，有问题就去找她...我只是个普通打手。”
“我没有在质疑数据的权威性，只是这一切都太微妙了...战争结束后的两年，这片土地开始孕育灵体，到现在为止，有记录的原生灵体都千奇百怪，不是长的丑就是笨的出奇...”
“请说重点...”
“我捉回来的这只，她有银紫色的狐狸尾巴，蓬松柔软，简直可以当抱枕使用！还有相同颜色的小狐耳，睡着的时候抖下抖下的，她的银发，柔顺到像是天天保养似的…”
“说重点！”
“还有她的眼睛！红色哒！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忧郁的红！她太惹人喜欢啦！除了这些特征，她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说——重——点——”
“帮我给罗伯特带个话，这只原生灵体，我会亲自研究...还有，那位已经送去医院的老人家，必须有人照看，只能麻烦你了。”
“……我只帮你这一次。”
“谢了…贝尔芬格。”
“不用，看在熵的份上。”
……
夜晚，一切如常。
两颗土豆卫星次第掠过星空。
……
在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对话以后，我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至少徐老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艰难睁开双眸，四下皆黑。
抖抖灵动的狐耳，企图捕捉空气中的微小动静，但很快失败了，墨黑似的空间里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的，这是肢体破碎的后遗症...我想要摇摇头令自己保持清醒，但脖颈处传来的收束感却制止了我的企图，我稍稍感知片刻，果然发现，自己仅存的左臂和右腿也被严密的固定起来了。
“别想了，你不可能逃脱的。”
伴随着声音的传来，我的视觉陡然恢复...下意识眯起眼睛，在黯淡的光芒笼罩下，我看到了一位纯黑色的少女。
或者应该说，是身着黑色长风衣...戴着纯黑旧式礼帽，将自己纤细的躯体以及堪称绝色的容颜，完整的隐藏在阴影之下的，此刻正用看似相当嫌弃...实则无比好奇的眼神盯着我的，古灵精怪的少女。
要说我为何会对她如此熟悉...
我只能说...在过去，我也是和她一样的人类，做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工作。
“将你困住的是‘灵体禁锢装置’，这东西是由熵打造的，能够强制使灵体实体化，这种装置的复制品在与灵体的战争中起到过至关重要的逆转作用，连怪兽般的巨型灵体也能轻松捕获，因此…被捉住的你，可以直接认命了。”
少女勾起我的下巴，似乎想要得到我的回答。她凑近观察着我的眼睛，由于实体化的作用，我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而我，则由于心虚，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但紧接着，我感觉到自己的狐尾被捏住了，少女攥着我柔软的尾部，冷漠地蹂躏着蓬松的绒毛，并逐渐加大手指的力度…这酥酥麻麻的触感令我感受到莫大的危机！
不情愿地睁开眼，我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俏脸，脸颊上不由的浮现出极淡的绯红…我可不记得她喜欢这样与人谈话。
“说吧...为什么要袭击无辜的人？凭你的灵智水平，应该很清楚，无主的灵体踏入禁区意味着怎样的后果。”
我当然没有...
但我无法反驳，尽管我灵体的模样与人类相仿，却也只是外形上相似，我的内在仍是空荡荡的...至于开口说话，我尚不具备在空气中传播声音的资本。
“听着，现在...我要处决你。”
温凉的指尖戳在我裸露的小肚子上，这致使我不自觉的微微发抖...但并不害怕。
浑身光溜溜的…正常情况下，灵体无法通过现实的衣物来遮盖身体，我并不喜欢这感觉，只能通过低垂至膝盖的银紫长发，勉强遮挡住重要部位。
我低下头，静静地盯着那纤纤玉指，少女正在缓缓拨开我瀑布般的发丝…而我与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作为她曾经的同事，她的入职仪式就是我全权负责的...那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类还很少，整个灵体回收部只有我们两人...在那顶破败的帐篷里，我孤零零地捧着亲手做的蛋糕，以不合乎规矩的的方式迎接她的入职。
那时...她还是个笨拙可爱的家伙。
“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指尖悠悠的游走，痒痒的，“真是可惜啊，我原本还想瞧瞧你绝望哭喊的模样呢，哦...别着急！我马上就送你上路。”
还真是残忍呢...
我很清楚，她正在我的肚皮上施加刻印...她故意刻画的相当缓慢，痒痒的，或许是故意在等待我情绪崩溃的瞬间。
当初可爱的同事，如今变得这般冷血...这几乎是我一手促成的。
在长久的过去，我们有场不得不完成的行动，在情况最紧迫的时候，我并未顾及她的感受，擅自...将她出卖给敌手。
之后在她身上发生过怎样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我获得了应有的惩罚。
在战事结束后的某个午后，我幽幽地从昏睡中醒转，固态的氮气雪花直直的降落在荒白的土地上...我顺手捧起这极致冰冷的物体，才发觉自己是这副模样了。
所以，当她表示要处决我时，我的内心是释然的。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作为伤她至深的胆小鬼，在意外的巧合中被她处决，于我而言，算是对她非正式的补偿吧…
只希望她永远不会发现这秘密。
想到这儿，我默默低下头，注视着少女在我的小肚子上慢悠悠地描画着，处决刻印的绘制是我亲手交给她的，在最后的时间里，我很乐意全神贯注地欣赏…她专心致志工作的模样。
毕竟…这可是她的本职工作，同时，这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事。
多年前，我戴着洁白的真丝手套，掌心流转着浓厚而纯粹的灵力，指尖在半空中轻点，血红色的刻印由此展开！沿着冷清的战场走一圈，隐藏起来的…无比致命的灵体相继现身，并逐渐扭曲，变形，崩坏，消散…
多么优雅的处决！令人沉醉…
刻印正在稳步成型，在过去，因为她并未按照我的要求干净利索地解决敌人，而被我严厉地责备过…可现在，她并未改正错误，甚至变本加厉，将折磨运用在我身上。
不过…拥有个性的她，倒也不错。
“我说…你真的不怕吗？”
少女冷冷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暗灰色的灵力顺着指尖缓慢地流淌，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将我处决！但我很清楚，少女是在虚张声势，她很擅长伪装自己，但我对她的熟悉…胜过她对伪装的自信。
正想着，她再度开口了。
“徐老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他的病因是脑梗，所以才会突然昏厥，也就是说，你是完全清白的…但按照联邦政府的规定，我仍应该将你处决。”
我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因为她所说的“规定”，实际上与联邦没有任何关联，必须处决被捕获的灵体什么的…那只是我编造出来激励她的，那时候战事吃紧，我担心以她的性格…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优柔寡断的事情来。
现在，距离我变成现在这样，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了，究竟是她仍被最初的谎言蒙在鼓里，还是她想要延续这拙劣的托词来哄骗我…我不清楚。
但无论她用怎样的手段惩罚我，那都是属于她的自由，我不会反抗。
“唉…”
黑衣少女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但是看你现在的状态，估计是听到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吧？我就直说啦，我会帮你修复被斩断的右臂和左腿…”
少女轻抚着我的脸颊，她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了，澄澈的黑眸迸发出异样的兴致，这令我回想起曾经作为同事的她…那位对任何事物都保持无限向往的少女。
但是…
作为灵体，我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状态，我残缺的右臂和左腿，是被她用特殊手段直接泯灭掉的，从理论上讲…除非强借人类那稀缺可贵的灵力，否则断肢不可复原。
但代价是相应的，那将对被借者的灵魂产生永久性伤害…我并不想，将自己的厄运加诸于他人。
这是我曾身为人类的底线。
所以…少女的保证，在我看来好似天方夜谭，相比之下，我更希望她能果断将我处决，毕竟我并不认为，她能够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还有…她在刻画印记时，耗费的时间并不少，除非是至高等级的处决刻印，不会这般困难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针对高灵智的灵体，所用的契约刻印了。
但契约本身消耗巨大，常规灵体野蛮无情，被契约的灵体仅相当于残次劳力而已，根本得不偿失…
因此，当初在提到契约刻印时，虽然少女对其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我也只是将其一笔带过…按理说，她并不知晓契约刻印的秘密，哪怕是自学，两年时间也仅够入门而已。
再说…这家伙估计也没那耐心。
“知道我为何要帮你吗？”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少女慢慢抓向我毛茸茸的狐耳。
讲真…我很讨厌这些非人的特征出现在自己身上，看到她对狐耳感兴趣，我倍感失落，却又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手段，双耳下意识耷拉下来。
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似的，甚至尚未触碰我的耳尖，便忽然缩了回去。
她的脸上浮现出轻微的迟疑，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一瞬，少女再度出手，报复似的捏住了我的左耳…我并不会感受到痛楚，但仍然下意识地尝试挣扎。
“知道吗？像你这样的小家伙，最适合用来做实验了！”她所用的力道很轻，并不会伤到我，“你拥有和人类几乎相同的外观和反应，如果进行伤害实验，甚至不用翻阅《灵体行为观察大赏》，就能得到精确的结果。”
在我惊愕的目光里，少女微微弯下腰，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吹吐热气…被迫实体化的我，是暂时拥有冷热感知的，这对于经历过两年灵体生活的我来说，熟悉却陌生。
好近…
她…究竟打算对我做什么？
我尽可能冷静地思索着。
“很奇怪吧？这种感觉…”少女再度勾起了我的下巴，“作为灵体，这应该是你首次感知到现实的温度…接下来，我会用特殊的办法使你感受到更多属于‘人’的体验…”
少女深情地望着我的眸子，她的眼中倒映出呆若木鸡的小狐妖…她的脸距我越来越近，手的动作也逐渐转勾为捧，她的目光越发迷离，我的双眼下意识瞪大。
在无可逆转的态势下，她红润的薄唇轻飘飘地触碰到我的小嘴。
思维在融化…
瞳孔在震动！我拼命地思考着，想要利用任何可能的事物，摆脱少女的吻…但做不到，实体化的身体已经被禁锢装置彻底锁住，哪怕是摇头也无法办到。
“喀——”
身边传来脆响，我忽然感到浑身一轻，便被拥入柔软的怀抱…少女解开了禁锢我的装置，却也由此变本加厉，她按住我的后脑，箍紧我的左臂，仿佛要将我吃掉似的。
不…别这样！
我惊恐地扭动着娇小的身躯…与自己遭受的奇怪境遇相比，少女的表现令我极度恐慌，她此时所亲吻的，是她曾经唯一的同事！但少女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她正在将自己炽热的情绪，倾泻在羸弱的小狐妖身上，而这只不幸的灵体，便是我。
她在无情地向我灌输！唇舌交汇间，我很快身陷囹圄，尽管我的本体是虚无的，却仍旧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气息与温度，她的印记长驱直入，逐渐遍布我身体的各个角落。
不能逃避，无可阻挡。
呜……
当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我时，尽管不需要呼吸，我仍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仅存的左手疯狂地推搡，做着徒劳的挣扎，想要从她的控制中逃离出来。
“真是可爱的反应呢…”她笑盈盈地称赞着我，“抱歉啦~我替你检查过，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只有把我的气息灌输给你，才能最终完成契约刻印。”
契约…契约刻印？！
少女右手托住我的身体，并继续以指尖代笔，在我的小肚子上戳戳画画…尽管我的状态相当糟糕，却也必须拼命反抗！契约刻印的轮廓呈现出半圆状，此刻就要成型了！
不行！
娇小的身躯忽然开始急剧膨胀！皮肤表面逐渐被银紫色的绒毛覆盖，在重伤的状态下，我强行恢复了自己的狐妖本体！
“啪！”
房间里的桌椅顿时被挤的东倒西歪，巨大的狐尾轻轻横扫，原本已经彻底掌控局面的少女，就被我轻松的抽飞到墙壁上去了。
作为曾与灵体作战的少女，物理攻击无法伤到她，但撞击的震荡仍会导致瞬间的昏厥，我所需要的正是这短暂的时机！“妖”的形态被立刻回收，我冲着门的方向飞扑过去。
“砰！啪咔！”
撞击发生了，我并非虚化并穿过，而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但力道过大，我成功将厚实的门板撞碎，飞了出去。
『对不起…葮…』
我回望着昏倒在角落的她，默默地在心里给她暂时道了歉…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但显然不是现在…
外部——
时间刚过零点，漫漫长夜仍然笼罩着这片，荒芜的红色行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