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基础知识都不具备,怎么做好化学实验?
李清茶从头教起,
“琉璃仪器洗净的标准是:内壁上附着的水膜均匀,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取粉用药匙,用纸叠成槽。”
“易变质药放时短,易燃易爆避火源。”
……
众人听得云山雾罩。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李先生,你刚才讲的导流啊、滤纸啊之类的,因为会影响溶液纯度,所以有必要多加注意,可这些……”
后面的话没明说。
但李清茶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董思,
“你说,刚才在溶解提纯天然碱矿的时候,琉璃管有什么变化。”
“唔……有点儿热……”
“这就是了。”李清茶说道,“因为这个过程只有少量放热,用手拿着无所谓,但如果放热很严重呢?不怕烧伤啊?”
众人恍然,
原来,李先生是担心他们的安危,
他们不由得微笑,说:“先生无须担心,我们有护身之法。”
李清茶不由得叹气,“那是你们,若普通人做实验都像这样大大咧咧,是要出大问题的。”
“普通人?”
“对啊,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难道李先生要让钦天监的炼制之术在普通人间传播?”
就像听到了什么重磅的消息,钦天监的弟子们全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接着,惊诧转为哂笑,
一旁的董思小声说:“李先生,您的想法很好,但问题在于……问题在于……”
欲言又止。
李清茶轻笑,“你想说,这很难?”
董思下意识回答:“当然难。”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点头,显然都理解不了李清茶的想法。
李清茶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考虑到识字率的问题,绝大多数人是读不懂你们写的典籍的,而且,琉璃器具的造价也高,很难普及应用,但,这些真的算问题吗?
“钦天监,难道就一点儿追求没有?
“我可是听说,儒家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远大抱负,你们,难道就不想立万世师表?”
连环三问,句句致命。
钦天监的弟子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他们都不曾听过这四句话,便当是自己见闻不足,对儒家了解太浅,
可即便如此,仍然被其中蕴含的那股气势所感染了,只觉得心潮澎湃,如果真能做到,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凭什么只有儒家能立圣人为至圣先师?
我们钦天监也行!
众人摩拳擦掌。
其实,他们有这种想法实属正常,
自然科学的学子肯定不想被人文社科类稳压一头。
李清茶继续说:“而且,你们真以为普通人无法参与实验吗?”
她拿起一个瓷瓶,手指刮过,
滋滋滋——
釉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众人恍然,
瓷器上的釉,是用长石、硼砂、黏土等原料涂在瓷器表面,烧制后形成的琉璃光泽,
这本就是匠人们经过千百次实验得出的。
李清茶笑着说:“现在普及实验还有一定的难度,但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所有人都能参与实验的未来我们阻碍不了。既然如此,钦天监就应该先在内部统一标准。试着想象一下,后人记述,‘钦天监为我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感觉……”
“唔咕……”
响亮的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先生,您讲!”
“我们以后做实验,都按照李先生说的来。”
“对,听先生的!”
……
鸡血打得很成功。
李清茶憋笑,继续一边实验,一边讲解基础知识。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骆未央微微出神,
这家伙真是的,讲课就讲课吧,偏要说“立万世师表”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师兄、师姐们还愿意相信,跟着做蠢事,
“难道,他比师父还厉害?”少女喃喃自语,
接着,又摇摇头,
自己这是在瞎想什么呢!
她心中没来由得烦躁,看向李清茶却没觉得不顺眼,反而集中注意力把后面的实验看完。
实验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半小时,李清茶终于从明矾溶液中得到了白色絮状物,
“只要按照步骤来,肯定没问题。”
“原来如此,”担纲助手的董思喃喃自语,“我的问题出在过滤、溶解、提纯,还有最后一步,在加入时没有搅拌……”
这不是哪儿都有问题吗?
李清茶: ̄□ ̄||
她拍拍手,说:“就到这儿吧,化学……额……炼制是一门实验科学,只要尊重基本原理并不断探索,总会有所收获的。”
钦天监众弟子行礼,“谢先生指教。”
“好,那我……”
“盯——”
众人视线汇聚在李清茶身上,
他们不想让李清茶走。
李清茶暗自咋舌,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立即有人结果话茬,“李先生之前是不是跟小师妹讲过物质守恒?我们想听听具体是什么。”
这个很难解释,
很多定律是需要演化和积累的,缺少这一过程,就如同给刚学1+1=2的稚童讲解微积分,“对牛弹琴”的结果还是好的,就怕“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导致楼地基不牢,成了摇摇欲坠危楼,到最后,整个自然科学大厦崩塌。
就比如物质守恒的得出,是因为拉瓦锡从实验上推翻了燃素说,这一定律始得公认,
可《大千世界》里应该连燃素说都还没发展出来呢。
李清茶陷入沉思,
良久,
“我问你们,”她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从石头中得到黄金?”
这个问题太过天马行空,让所有人一呆。
钦天监的人确实考虑过炼金的可能,但如果原料是随处可见的石头……
“您在开玩笑吗?”董思问。
李清茶回头看她,脸上写满了严肃,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
“……”
沉默笼罩了实验室。
李清茶指着杯中的絮状沉淀,问:“这些是什么?”
“……”
没人回答。
李清茶继续说:“它不是明矾,对吧?”
“……”
还是没有人回答。
直觉上,在场之人都觉得自己在经历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
这种感觉非常荒谬,但也非常真实。
他们屏住呼吸。
只听李清茶一字一顿地说道:“所谓炼制,绝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某种程度的置换,这便是物质守恒最朴素的解释。”
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