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多禄辞别过刚刚结交的朋友,与家母一同骑着驯鹿返程回『赤目』部。
「…妈,你怎么知道会有怪物出现?」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暗中策划的吗?——伯多禄虽然也有这种大胆的想法,但他并不认为母亲是那种热衷于阴谋和表演的性格。
「原本只是想叫你这孤僻的孩子回家吃饭,没想到慢悠悠走到半路突然听见了一声咆哮。」
「这样啊…『魔物』并不是很常见的生物吧?怎么恰巧就让我们撞见了?」
伯多禄带着疑惑的神情发问。
「人群聚集之处、『魔力』的浓度比一般自然中更高。普通的生物厌恶这种环境,但『魔物』却总在渴求着更多的『魔力』。
以及生物死去的时候,原本聚集在体内的『魔力』将会释放,从而使周边的『魔力』浓度暂时升高。」
『赤目』汗从头开始缓缓解释道,
「或许你们本就误入了『刚鬓熊』的栖息地附近,又在它家门口狩猎杀生,于是由死亡中喷涌而出的『魔力』吸引了『魔物』……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们『魔灵族』之所以居无定所,同理是为避免久居一处引来太多强大的『魔物』。」
「喔…」
(虽然并没有客观的事实证据能够为这一推理作证,不过事实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吧?)
伯多禄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对这位可能并不比他精神年龄更年长的汗又增长了几分敬意。
一路闲聊着需要添加日常标签才能解锁的话题,二人很快就抵达了『赤目』部的现居地。
北方寒林中的部落依靠放牧、狩猎、采集为生,因而一旦耗尽了一处定居点的资源,就不得不搬迁去别处。
部落居无定所,过着游牧生活。
为了防止林中野兽的袭击,『魔灵族』人将会移动的城市建筑于枝杈之上,并善用碎木、就地取材搭建出简易栅栏。
如此便形成了一处部落的定居之地。
二人安置好驯鹿,『赤目』汗抢先一步、抓住藤蔓飞跃上高处。而伯多禄只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按部就班的沿树干爬上皮革与木条所搭建的树屋。
才到门口,伯多禄便闻到阵阵香味从屋内传来。他掀开门帘,原来屋中不仅有自家人在,还有一位客人。
「喔!大姐请受小弟一拜!」
「别这么郑重其事啦。」
伯多禄见此情景倒有几分诧异:那客人肤如山岩、身披羽毛,手足皆是猛禽一般利爪,小臂外侧生出一对两只漆黑羽翼,双腿纤细修长关节后凹,好似一只亭亭玉立的丹顶鹤。
他明显不是『赤目』部中人、更非『魔灵族』人,一位远道而来的异族稀客怎么会对自家的老妈如此毕恭毕敬?
虽然伯多禄早知道家母作为一部之长肯定多少有些本领,但现在看来、他可能还是低估了。
「您是…?」
「『飞羽族』人,『天鹰』汗…虽说同为一部之长,我和大姐可比不了。小伙子,难道你就是…?」
看『天鹰』部的酋长自我介绍完毕,『赤目』汗就把伯多禄和他妹妹推上前,向『天鹰』汗介绍道:
「我儿子、伯多禄,我女儿、帖木伦。」
她拍了拍伯多禄的头,又骄傲的说道,
「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今天这孩子和同龄朋友光凭两个人、就毫发无损的打跑了一只『魔兽』,真是少年有为,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哈!真不愧是大姐的孩子!小伙子,你面上有光、目中有火,将来必成大器!」
「欸…多谢夸奖。」
面对陌生的措辞、手足无措的伯多禄只好僵硬的回应镜头而非镜头之后的观众。
他放任两位无拘无束的成年人大吵大闹损伤自己的听力,安静的坐到了7岁的妹妹帖木伦身旁。
『魔灵族』人用餐并不用盘子,因此伯多禄徒手从面前这坨被大卸八块的热气腾腾的『羊兔』身上取下一大块炙烤熟透的肉,配上野菜野果狼吞虎咽下肚。
(虽然母亲平日里的确很亲切,但我总感觉她对我们的成长…似乎完全不关心。是全『赤目』部都如此,所有『魔灵族』人都如此?)
伯多禄有些坐立难安,总感觉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或许在这世界对孩子放任自流才是常态,前世的经验让我先入为主了。更何况自由对转生者来说刚刚好。)
如此与众不同的世界,满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新奇动植物与文化。比起被他人从口头上灌输这些知识,伯多禄更喜欢自己探索。
(而且就算并非转生者,帖木伦妹妹不也挺好么?好像连她都学会骑马、啊不、骑鹿了,我这有人生经验的转生者反而还慢人一步。
嘛、归根结底,就算叫「父母」叫「长辈」,但妈妈她们对这世界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我们多到哪里去。
与其自作聪明的给他人乱讲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的知识与经验,可能还不如让我们在孩子们的小社会里独立独步的冒险。)
「话说回来,大姐、为什么要起名叫「Bo·Duo·Lu」?这是那些南方佬语言里的名字吧?」
「怀着小伯多禄那段日子里,正好大胜了一群来找架打的南方人。所以就用败军之首来命名这孩子了。」
「『魔灵族』人的老传统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鹰』汗「呼~呼~」的吹了吹烤肉上的热气,
「…我们部落与部落之间即便发生战争,无非是为复仇或征服。可南方诸国却总是无凭无据挑起争端,掠夺我们的牲畜、烧毁我们的营帐、劫杀我们的百姓。
多亏我们生活的时代有大姐你在,团结起北方各部、给了那些嚣张的南方人迎头一棒,才使得他们这么多年不敢来犯。」
伯多禄安静的倾听着两位走在时代风口浪尖的长者追忆历史。
(原来在看似平和温馨的日常之外,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不为我所知的争端…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不禁越想越多,
(眼前的小小幸福固然值得珍惜。可身处如此乱世之中,我的幸福又怎能长久呢?一想到这里,着实不安……)
「哥哥?…太烫了吗?」
「啊、嗯,没事。」
伯多禄心情复杂的摸了摸贴心小妹的头顶。关心固然令他深感暖心,可关心不到要处却又令他不禁生出一种「原来真没人理解我啊」的孤独之情。
(果然…并非只需诞生于此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此世之民。在这异世界,我才是最异常的异邦人。)
「可是正如战争不会永恒一般,和平也并非永恒的。从上一场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起,下一场战争的开始就早已被冥冥中敲定了。」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晚餐桌上妄议天下事、这可不好。」
「大姐,我从未忘怀过那些与您一同并肩作战的旧日时光。所以,也请您不要忘记我们。」
『天鹰』汗前所未见的认真起来,
「如果南方诸国来犯,任何一个部落都独木难支。惟有依托您的威信、才能将如天上繁星的众多部落团结起来。」
她看向正凝望着地面作发呆状的『赤目』汗。可『赤目』汗似乎并未受这份热情感染丝毫,只是平淡、甚至有些敷衍的应答道:
「如果发生战争的话……我不会束手旁观。」
「麻烦您了…」
「好啦,不说这些啦!聊点开心事嘛——」
那之后、欢宴并无变故的持续到太阳下山,
夜晚的森林中许多高级捕食者出没得更加肆无忌惮,于是『赤目』汗便向友人提议道:
「『天鹰』小妹今晚就住咱家吧!我们两姐妹好久没一个被窝睡过觉了!」
「啊唔…!别、别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
宴会上一向潇洒的『天鹰』汗一反常态的拘谨起来,
「我一介客人来白吃白喝,岂能再与主人同住?我看还是随便找处民家借宿吧!」
「别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你真不情愿?」
「呃…别…」
『天鹰』汗略显为难的回绝了贴贴提案,『赤目』汗一瞬间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但斟酌过后还是点点头回应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好吧。」
(和陌生人同床共枕不比亲朋好友更尴尬吗?说不准是部落里还有多余的备用小屋可用吧…)
伯多禄长叹了一口气。正巧临行前的『天鹰』汗见这一幕,临时起意朝他说道:
「小伙子,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西南方的群山里找『天鹰』部众帮忙。记好了,『天鹰』部就在那最高的山巅上。」
「喔、喔……」
伯多禄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西南方群山…那么遥远的陌生之地,我此生都未必去得了一次吧。)
『天鹰』汗第二日清晨便早早与众人道别,独自踏上了归乡之路。
数日后,传来了『人族』军队正于森林南方集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