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着眼，于真在心中默念“玄元无上妙化魔尊”八字。在约莫两三秒后，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呈现在身体中。
不出所料，又被接管了，这会就算他想睁眼瞧仪式图是如何布置出来的，也做不到，成了奢望。
忽而，就像是黑暗中有一束光照了进来，眼前一亮，旋即，画面出现在脑海中。
身体无法动弹，但思维仍然可以活跃的于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可以十分确定，眼睛是紧闭着的，那么，这画面是从哪来的？
且这种特别的感触又给他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就像，就像……
嗯……像什么来着？
他真想懊恼地叹一声，总是在关键时刻卡壳。在过去的某个场景中，这一幕自己绝对是经历过的，只差一点、就一点，便马上要想起来！
“对了，是那天！”
如果这会身体恢复了控制，几十秒开外的阎沁一定能听见于真跳起来欢呼的声音。
正是那次在栖霞时，自己通过与玄青链接，从而获得的奇妙感觉。
只是这一次的体验要比上次远远精细复杂的多，以至于下意识忽略，没往这边想来。
在于真此刻的视角中，满是干枯裂痕、荒草漫布的地面，忽然就多出了一个直径为十米，墨绿色的“圆”。
其中央区域，又是一层与外围圆圈互不干扰的内圆，很显然，这就是于悦接下来要待着的地方。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在地上的仪式图画好后，于真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沿着边缘转上一圈，于真点点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纰漏——事实上他也看不出。
抬头，寻找阎沁的身影，人没看见，视线却先被一具庞大的身躯所遮蔽。
“噢，原来是一头大象飞过来了。”
砰——
那座肉山在地上滚动几圈，将来之前的动力一一卸去，不偏不倚，正好滚落到仪式图中。
按往常的经验来看，这会他应该极度震撼，接着便是发泄与危险擦肩而过后，因受到剧烈惊吓而起伏的情绪。
但现在他没有，若硬要说，那么更多的还是麻木，习以为常。
“只要是在阎沁身上发生的事情，再惊奇都不足为怪了。”
因为那可是阎沁啊。
如果眼皮没有在疯狂跳动的话，心中所想的可能更有说服力。
于真来到越野车旁边，把后座中的于悦抱出来，将其安置在仪式图正中心。
一声凄惨的象哞响起，又一头大象准确的滚落到了仪式图中。于真深吸口气，不去看与想这些，抱着于悦，径直往中心而去。
“接下来呢。”
阎沁握着木刀，来到于真面前，往地上看了眼，又把目光投向他这边。
在不远处，象群看着昏迷的同伴，焦急地呼喊，想要叫醒它们，碍于阎沁身上散发的恐怖压迫感，不敢靠近的太前，只是在周边不断打转。
“可能会有些少儿不宜，嗯，总之场面不会怎么好看就是了。”
对于周边的一切，于真都选择性的无视、屏蔽了，一步一步，郑重地托着于悦，来到中心点，放下。
他退至一旁，默念八字真言，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瞬间同上心头，身体在告诫他，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一丝一缕的引导出去。
两头大象的遭遇与他差不多，在于真的视角中，由他与双象提供的三方……嗯，不知该如何称呼，便姑且先叫做真源吧。
三方真源汇集在于悦眉间正中心，如春雨润物一般，缓缓被她吸收。
“好像猜错了，并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诶。”
他转身，对一旁阎沁笑笑。
“别守着啦，要持续很久的，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吧。”
明明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仪式，但于真就是知道，持续时间是多久。
它醒了，
它看见一个长发身影，对着另一边说着什么，
它想了起来，在最后还清醒的意识中，自己是被一位人类用手上拿着的笔直木棍，拍到了这边，
它听见远处急切呼唤的同伴，想要回应，身体却无法动弹，
它又看见到地面上画着一个圆，
里面是非常复杂的图案，一直在闪烁，明灭不定，
就像是一个魔法阵，
它看见了旁边同伴的身躯，也是像它一样的躺着，
它们是祭品，
它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要逃！
于真若有所感，回头，正好与地上躺着的大象对上眼神。
那是哀求吗？他想。
于真忽而一笑，走至圈外，在它身旁蹲下。
“抱歉，我也不想的，但在我妹妹与你们之间二选其一，只能牺牲你们了。”
“若要怪，就只怪你们不够强吧，弱肉强食，一直是此方世界不变的生存法则。”
他用嘶哑的嗓音温声说着，并不在意它有没有听懂。更多的是为从了之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罪恶感，找一套说辞。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反对他这么做。
你说弱肉强食，强者欺压弱者天经地义。那么被魔尊锚定，从而导致人生剧变的你，也是天经地义吗？
他对魔尊的恨意当然是存在的，哪怕真正执行的角色是血海，可若不是他，自己又何来这一场苦哉？
每当之前诅咒发作的夜里，身体上的剧痛，与任人随意玩弄的感受，像是一团暴虐的毒火，在五脏六腑内肆意燃烧。
而如今，自己似乎也成为了像他们一般的角色，就像屠龙的勇士终将成龙。
哪怕能够为自己找到无数种说法开脱逃避：亲疏有别、能救于悦的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它们反正也会死，不如在这之前，为我所用……
但内心的这一关依旧如影随形，嘲笑、讥讽着他——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又当又立，于真，真不愧是你啊哈哈哈！
阎沁看一眼地上躺着的大象，又看见低头咯咯发笑的于真，垂眸，沉默不言。
“走吧，去找处地方休息，这里不用管了，有这个仪式在，踏入此地的野兽只能成为祭品，于小悦的安全不用担心。”
阎沁抬头，目光注视着他。
“它们的结果会怎样。”
“不会太好吧，被抽干血肉，化作一堆白骨也说不定。”
阎沁又向远处望去，象群没有离去，依旧在那里徘徊，呼唤族群的同伴，声音是如此哀伤。
“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它们是无痛走的。”
“可它们醒着。”
是啊，它们醒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的生命凋零，对此却无能为力。
“若是难受，你就送它们一程吧。”
阎沁摇头。
“应该由它们选择，而不是我。”
说罢，阎沁目光注视而来，里面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种事，我不会做第二遍。”
“抱歉。”
不太会安慰女孩子，于真只能像平常和殷颦儿相处时一般，拍拍她的肩膀。
“让你为难了。”
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想让阎沁看到，此刻脆弱的心理，于是转身，回到车内。
把遮阳帽盖在脸上，打开空调，于真怀着心事睡去，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走到外面，于真看见象群还未离去，他摇晃一下脑袋。
过久的睡眠使得他昏昏沉沉的，面色透露着些许苍白。
于真在一颗树荫下找到了阎沁，她双臂抱着木刀，靠在树干上闭眼小憩，这会听到动静，已然睁开眼睛。
盯着金黄的夕阳，于真走至她身边。
“去车上休息一会？仪式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阎沁摇头。
“不用。”
她的视线绕过于真，那边于悦依旧平躺着，没有醒来的意思。
两头大象外表看上去与上午无异，但若从于真这边的视角来看：代表着它们生机，悬浮在头顶的气团，已将要消失殆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