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希望周一就跟望敏商量比赛伴奏的事情，没想到拖到了周五。
“你周一那天真的去练琴了？”
去德语课的路上，椋宇半信半疑道。
“啊？”望敏开启装傻模式，“对啊！”
椋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是心血来潮还是？”
“就……平时也有去”。
弥天大谎。
“那我平时中午练琴怎么不见你？”他反问。
这一问问倒了望敏，想起前几天琴房阿姨说的话，椋宇好像天天中午去练琴。她顿了顿，“错开很正常吧。”
这一措辞在椋宇丝毫站不住脚，“这样……”
望敏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荒谬了，但是，她也想看看椋宇能忍耐自己荒唐的回答至什么地步——只要不提笔记本，就继续装傻。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椋宇又问。
望敏想了想，“准备去图书馆坐会儿。”
“之后呢？”
“今天周末，之后可能会去夏蝶打工的咖啡馆。”
“佑祎说他一会儿也会去。”
“是啊”，望敏应和，后半句小声道，“他这周去得可勤呢……”
椋宇见她稍有不满的样子，“是吗？”
望敏又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改变话题，“你还没去过呢吧？”
“嗯。”
望敏本想顺势问他要不要来，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被她吞了进去，“那……我就不打扰你上课了”，她停下脚步，“周末见。”
“等会儿，”椋宇不放她走，上前一步，淡淡一句，“我一会儿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望敏听后僵硬地转过头，“……啊？”
“一会儿我和佑祎上完课一起去。”
望敏不作声。
而椋宇这时又开口问，“还是说我不能去？”
“不……”，望敏随即否认。
“那就一会儿在校门口集合，”话音刚落便转身准备离开，“噢”，他这时又突然想起什么。
望敏站在原处，脑袋里还在疯狂消化面前的情况。
“这回要好好来，别又找理由说什么来不了。”
望敏抬头，正好碰上椋宇微笑的双眼。
“那一会儿见”，他打完招呼，转身离开。
事后不久，望敏看着椋宇远去的背影，意识有些恍惚。
额头上突然感到一丝清凉，她抬头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头顶早已乌云密布。她伸出手掌，有些出神地注视落入掌心的雨珠。
***
德语课。
椋宇幸好赶上。
佑祎看着匆匆走进课堂的椋宇，有些担心，“没事吧？”
“没什么，外面下雨了，耽搁了一会儿。”
话说完，窗外突然一道闪电。
而等下课之时，雷阵雨也过去了。
雨后的空气清爽而新鲜。佑祎来到室外，伸个懒腰，“接下来是周末！”
“你明天不还有排练，”身旁的椋宇这时提醒。
“排练算不上什么”，佑祎则毫不在意，“你比赛的伴奏找着了？”
“嗯。”
“同年级的还是前辈？”
“同年级，”椋宇笑道，“熟人”。
佑祎一听就明白了，“你之前拜托我去找望敏为的是这个啊。”
“不然呢？”
佑祎冲他笑了笑，“没什么。”
两人没走几步，佑祎又开口，“我本来还想让望敏帮我补一下德语的呢，看来她今后没时间了啊。”
“学习上的你自己想办法，别总想着依赖别人，”椋宇没好气地叮嘱他。
佑祎侧过头，偷笑，“是……”
***
周六早上，天空再次上演昨日下午的剧本。温暖潮湿的雨天，空气里弥漫的是草木和土壤的香气。与夏蝶在校园内的十字路口道别后，望敏走进校内空荡荡的咖啡厅，点了一杯热美式。
热腾腾的咖啡，其背后是被雨滴打花的窗子。
享受着清新而迷人的咖啡香气，望敏回想起昨晚聆听的弗兰克的《A大调的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
暗淡的灯光，治愈的空间——此刻的场景像是为耳边优美舒缓的旋律所刻画。
在咖啡厅稍作停留后，望敏走向室外，深吸一口稍有些潮湿的空气，举起雨伞，迈入雨中。
“你笑什么？”
“笑你”。
“我怎么了？”
椋宇看着望敏有些恼火的样子，“笑你傻。”
望敏涨红着脸，“你说谁傻？”
“普通人会把espresso叫成expresso？”
……
望敏来到琴房门口，听不见从室内传来的声响。“估计还没到吧……”，她试探性地按下把手，谁想竟顺势推开了门。
琴房内的不远处，椋宇正为琴弓擦拭着松香，听到门口的动静，随口一句，“早”。
“……早”，望敏回应，她关上门，“你来的真早。”
“我也没来多久”，他将琴弓收拾至一边，转头看向她。
望敏从容地从包里取出谱子和笔记，坐到桌边，“曲子我昨晚过了一遍”，边说边翻开乐谱。
椋宇看她直奔主题，不禁露出微笑，“感觉如何？”，说完也拉开椅子坐到桌边。
“不是我擅长的风格”，她老实回答，说完看向椋宇，停留在嗓子里后半句则是“你的话估计挺擅长。”
“我之前也没接触过他的作品”，椋宇淡淡回应，“对你我都是一个挑战。”
望敏点点头，“也是学习过程”，她合上乐谱，“比赛一共分几场？”
“正式比赛三场，之前还有预选。”
望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很快又笑嘻嘻地开口，“怎么样？先来一遍试试？看看各自实力？”
“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干劲？”椋宇觉得有些新鲜，打量道，“发生什么事了？”
望敏有些呆滞地看着椋宇。
“还有，”他凑近几分，“比平时冷静不少……”
“什么都没有”，她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随手拿起乐谱走到钢琴边，尽全力让声音镇定下来，“总之先试试第一乐章……”
椋宇后背靠上椅子，看着望敏的背影，“不要。”
望敏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不要”，椋宇又重复一遍。
望敏停顿了几秒，最后实在想不出理由，“……为什么？”
“我今天还没打算合奏”，他回答，“乐曲分析都没进行，两人对作品的理解和见解既不够也不相近，合了也没意思。”
望敏无话可说，“那你今天叫我来……”
椋宇站起身，“这个曲目是正式比赛第二轮的演奏曲目，对于进入决赛和最后评判结果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他走到望敏身旁，掀开钢琴键盘盖，单手靠在上顶盖，一边俯视望敏，另只手搁在键盘上，静静按下C大调的“do”，“所以我要尽全力。”
望敏看着他抿了抿嘴，点头示意她明白。
“准确的来说是两个人”，他这时又开口，看望敏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和期待。
望敏将视线移向面前的键盘，“我会加油的……”
椋宇忍俊不禁，“谢谢”，他这时又将键盘盖合上，“所以比起实战，先优先乐曲分析”，他停了停，“也就是‘学习’。”
原来如此。
望敏明白了他的用意，却还不敢抬头看他。犹豫几秒后，她站起身，小心地抬眼，“现在开始？在琴房就OK？”
“我没吃早餐”，椋宇突然一句。
望敏懵了懵，想清楚他这句话的背后意义后，于是又问，“那……去学校餐厅或是咖啡厅？”
那里你可以填饱肚子。
椋宇点了点头。
望敏望着他的侧脸——有话直说不会吗？
***
“节奏……”，望敏边嘟囔着边看着手机里的节拍器，仔细聆听几遍过后，表情多了几分犀利。
“你从这里”，椋宇指着乐谱一处，干巴巴地一句，“拜托稳住”。
说得好像她没法控制节奏一样？
“你什么意思？”，敏敏火气一下上来。
“我只不过是根据我至今和你合作过后的经验在给予建议”，他不改从容的面色，“第一次的贝小五”，他有意识地顿了顿，“你还记得吗？”
望敏被他说的有些害羞，“那是刚开始，况且我当天第一次视奏。”
“即便如此”，他稍许无奈，“还是挺过分的。”
望敏被他说的气不打一处来，“烦死了……”，她低下头小声埋怨，“不满意找别人去……”，
“不要”，谁知椋宇直接拒绝。
听他这么一说，望敏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
“不问理由吗？”他追问。
“……问什么”，她转动着笔尖，脸颊泛起浅浅地红晕。
“为什么我不找其他人而找你”，椋宇的声音缓慢而镇定，听得望敏有些失神。
“因为有合作经验……？”，她反问。
“还有呢？”
望敏想了想，然而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我的能力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苛刻。”
望敏差点翻白眼，随即又半开玩笑，“还有就是你没朋友。”
不是反问句而是陈述句，椋宇被直接击到要害，原本从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抽搐”。
“我开玩笑的”，望敏连忙道歉。
被望敏diss的椋宇表情很是难看，他沉了一口气，而此时坐在对面的望敏又开口，“总之你找我做搭档是我的荣幸……”，她语气委婉，“我会加油的”。
“嗯……”，过了几秒后，椋宇才缓缓回应。
望敏抿了抿嘴，低头盯着面前的乐谱，之后又不自在地抬手看了眼手表，“夏蝶他们快午休了”。
椋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嗯……”
望敏抬头，“怎么办？要让他们过来吗？”
“我无所谓。”
望敏一听立马合上桌上的几个书本，“那我现在联系她。”
看着有些匆忙的望敏，椋宇若有所思。
雨停后，空气潮湿，阳光透过云从折射出光柱，照射在校园的花丛青草上。
望敏与夏蝶并肩走在返回校园的路上。
“你们打算几点结束？”
“没定呢”，望敏小声回应。
夏蝶侧过脑袋，摇了摇手里的拿铁，“怎么这么没精神？”
望敏不作声。
“刚才看你们进展得不错啊。”
望敏为难地笑笑，“我尽量吧……”
“弗兰克的小提琴钢琴奏鸣曲”，夏蝶回忆，“这首曲子我在咖啡厅里放过。”
“真的？”
“嗯”，夏蝶笑着回应，“很适合那种氛围，我个人很喜欢。”
望敏对此表示赞同，“虽然之前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
“什么类型？”
“……乐曲构成。”
“循环手法啊”，夏蝶立马明白，“嫌变扭还是？”
“有些吧……”
“也是新的接触嘛”，夏蝶连忙安慰，“熟能生巧，你的话下些功夫就能掌握了。”
望敏稍有不快，“别给我施加压力……”
夏蝶笑嘻嘻，一手搂住望敏的肩膀，“加油加油，肯定没问题。”
望敏的身子被搂得稍有倾斜，她撅了撅嘴，“知道了……”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肩上，加上刚刚吃过午饭，肚子饱的同时环境还如此舒适惬意，不禁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哈欠。
琴房内，椋宇独自练习着。在今早与望敏一起进行了乐曲分析后让他无论是从节奏，强弱，停顿都有了新的拓展和把握协调的意识。第一乐章小提琴柔美的主题此刻通过椋宇右手平稳从容的运弓回荡在房间内。弱起旋律和安静的气氛由上弓引导而出，舒缓静谧的同时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
房间外，望敏靠墙细细听着从室内传出的小提琴，脑海里自动浮现着钢琴阅谱，同时播放着钢琴的旋律。
“这里自己稍微有些快了啊……，”她边听边小声自言自语，面色不改，“原来如此。”
小提琴和钢琴的相互交织加上作品本身抑扬的旋律给人一种迷幻的错觉，在那之后则是钢琴的一段独奏，望敏回忆着乐谱和旋律的构成，脚底下意识地打着节拍，心中默默念着旋律。
室内此刻没有声音。安静的楼道内回荡着从望敏脚底传出的“哒哒”声。
“咔嚓”一声，门突然被拉开，靠在墙上的望敏吓得转头看向门口。
“在外面干吗？”表情有些冷漠的椋宇问道半张着嘴的望敏。
望敏连忙直起身子，为难道，“听到你在练琴，不好意思打扰……”
面前的椋宇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望敏，“……进来吧”，话后重新走进室内。
门敞开着。
望敏轻叹了口气，手搭上门把，走进琴房后关上门。
“你从什么时候就在外面偷听了？”椋宇这时背对着望敏，话语中似乎有些不悦。望敏看不见他的表情，“什么叫偷听……”，她无奈，走到钢琴旁边，继续解释，“不说了因为不好意思打扰你……”她取出乐谱，回忆着刚才听到的椋宇的小提琴，视线转向他的那一刻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脸颊又开始着火，“怎……么了？”而她坚持不错开视线，死死盯着椋宇。
椋宇则瞧着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没什么”，他过后转身重新拿上小提琴，“合一遍？”
望敏则瞬间火大——那一不屑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她强忍住内心的不平静，“等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睁开眼睛的下一秒：
“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