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沉默的傀儡与第二个幽灵
“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个老师啊......”
霍恩如此想到，方才平息一些的头痛此刻又隐隐发作了。
小书悄然合上，霍恩推了推眼镜，微微低头，明澈的双眼隐在了刘海所成的阴影中。
这时，四周教师们的交谈声，偶然经过的车辆声，甚至是霍恩脑子里还在回响着的铁门被拉倒的声音，此刻都被隔离。能够进入霍恩的大脑里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了。
随着世界的噤声，霍恩眼中的景色开始急速地向后退却，变化。他捏着小书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
“......是怎么回事呢......”
......
有一种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言讲过，每一个人都存在一个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完全一样的存在，作为单独的个体过着自己的生活。
就好像是一个神明创造人时，为了防止意外损失而打印的副本。
先不提这个流言的真实性，“复制体”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学校里，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诧异......？
还是说，只有自己不知道这个老师的存在？
这不太可能......虽然平时对学校老师的事不太关心，不过平时在走廊总是会打几个照面的，霍恩可以肯定心理老师的那张脸在这间学校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问题就出在这张脸了。心理老师担任着二班，四班，六班，八班的心理课，就算学生们上课时绝对谈不上乖巧和听讲，不过至少老师还是会放在眼里的。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过学校里还有一个样貌相同的老师呢？
可现在在场的老师和极少部分的学生面对这个老师却没有任何的特殊反应，就好像......早就已经了解了一样......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等一下......
虽然有可能是自己想多，其实这个老师只是心理老师的姐妹之类的。
只不过对于这种更加稀松平常的理由，霍恩此刻却不能轻松的信服。
记忆和现实的偏差实在有些大，强烈的违和感在霍恩心中涌动着。
“可恶......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不清楚的。”
现在知道的讯息还是太少了，要推测出来这个老师出现的原因还远远不够。
更别说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
“......啊啦，这不是霍恩吗？怎么，翘课来这里凑热闹吗？”
“......”
场景变幻了回来。午后，学校大门口，被拉倒的铁门，絮语的人群，沉默的未知军队。
随着胸口因思考产生的憋闷感短暂地减退了一些，霍恩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我这就回去。”
从第一个字就能听出来这是四班班主任的声音。
霍恩扭过身，朝向进入教学楼的那扇门，眉头紧皱，脚下没有犹豫。
就算自己现在揪着班主任不放，问这问那，也不一定会有答案。不如说，正因为是班主任这个女人，才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班主任仍然保持着戏谑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霍恩的直觉告诉他此路不通。
他走上阶梯，右手抓住门把手，用力......
“嘭！”
“唔！.....呕！”
“小尚！”“老师！”
又是一声巨响。人群骚动了起来。
霍恩几乎是随着巨大的响声同时扭了回来，这时，他又目睹了一副滑稽到凄惨的场面。
“啊啊啊啊啊啊！小尚！你你你没事吧！”
方才还整整齐齐的阵列这一瞬间变得七零八落，身着校服的中年大叔们开始自顾自地运动了起来。
说是“运动”还有些不太贴切，不如说成是“闷声筋肉兄贵充满热血和汗水交融的无规则布朗运动”更好一些。
有的在做两只手都背在身后的伏地挺身接侧身270度空翻后头顶着地的神奇动作；有的正用脸冲着墙壁和柱子做着一看就痛却忍不住想看的加速跑脸部平底锅练成；更有甚者三五成群，一言不合竟然开始拳脚相向，四手相抵，标准的在网上才能看到的猛男间难以直视的摔跤动作，懂的人看到这即将被暴起的肌肉撑破的滑稽校服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觉去洗眼睛了。
尽管场面已经混乱到接近控制不住了，只不过他们奇葩的“剧烈运动”在霍恩的认知中，竟然被贴上了一个怎么想都与之不相配的形容词。
“这些家伙竟然......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静的异常。”是的，无论是以头抢（qiāng）柱的，还是抱团摔跤的，所有中年大叔的表情都只有冷漠，连一个褶子都皱不起来，又冷又平到可以在上面滑冰了。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应该说本身就不是人类吧......”霍恩如此想到，非人的中年大叔们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发出，面无表情地做出这些莽的不行的滑稽动作，除了
给人一种“哇，这很糟糕啊。”的感觉之外，还有就是怎么也消不去的违和感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喊叫，只是这样，估计还没有体育课时候的操场吵闹。
“......那边的学生！”
仍然处于发愣状态的霍恩被惊到了。
“诶，诶？！叫我吗？”
“废话，赶紧去二楼医务室！把小韩叫过来！”
反应了一小下，霍恩才肯定那个在人堆里，抱着被中年大叔出其不意一发炮拳结结实实打中肚子还打飞到墙上昏过去的尚老师的女性老师的确是在喊离门口最近的自己。
“呃......”
虽然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就这个瞬间，霍恩本能的觉得这个老师和他如今十分熟悉的某位老师简直不能更相像。
......
尽管跟随着不太清晰的记忆来到了这间他整个高中生活中只来过一次的科室，霍恩敲门前还是有些犹豫。
“啊......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啊......”
霍恩觉得脸上的肌肉正在抽搐。
把挽在腰间的脏外套稍微扎紧一些，整理上身的衬衫，推推眼镜。
“报......”
“吱......”
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在霍恩的手尚未触及之时。
“......咕。”
虽然早就有这间学校已经几乎不存在常理的认知和觉悟，连同学的接连死亡都已经能够接受，霍恩还是半自嘲地暗自吐槽了一句学校里就没有几个正常人了。
戏剧性在这里总是不缺少的，就在霍恩决定抛开千万个尴尬推门而入时，脱下外套的他更清晰地感受到。
有人，
又抓住了他的手臂。
“a！......”
“少年！安静！”
猛一激灵，霍恩刚本等的想大喊出声，一个女声硬是让他把吼声咽了回去。
“......老......心理老师！”
“啊......真是，小伙子你怎么老是不让我省心啊，还有，你难道是有什么童年阴影吗？为什么我一在背后叫你你就吓成这样？”
无时无刻都轻松而闲适的腔调，这个人莫名的让霍恩感觉到有那么一丁点安心。
......
“于是......老师你叫我要干嘛？啊对了楼下......”
霍恩忽然想起来老师应该不清楚大门口发生了什么才对，谁知道心理老师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啊，你说那群‘傀儡’吗？我早就知道了啊，我记得上周就该到了来的......”
“......”
还有约五分钟下课，距离楼下的‘傀儡’暴动发生已经过去约十分钟。霍恩与心理老师待在楼梯口，右拐右手第一间就是医务室了。
阳光略微削弱了一些。
“哦......这样啊。”
“唔，我还以为少年你会一脸惊讶地质问我‘诶你怎么知道的！’之类的呢，反应这么平淡，真无趣啊。”
霍恩早就对这种挑唆免疫了。
“我无趣还真是对不起啊，要是我能从你口中得到除了‘这是学校的秘密’之外的话，我肯定会质问你到烦为止。”
阳光又变回了原来的强度，顺着不知哪里的窗户斜射到了走廊中。
“呵......既然老师你知道有这个......‘傀儡’的存在，那就好说了，事实上，现在楼下的傀儡全部原因不明的暴动了，尚老师被打伤了，我现在要叫医务室的......。”
心理老师眉头轻皱。
“......我都清楚，刚才在心理室窗户看到了，是要叫韩老师下去吧。”她从靠着的墙壁起身：“我......刚才也找过她，她不在。”
“......”
这样么......霍恩如此想着。
他背过身去，算着时间准备回班，可心里却拧了一个结。
走下楼梯，轻瞟玻璃制大门外边，骚动停息了。只不过所有傀儡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而在场的老师与学生们在手忙脚乱地做着什么，好像是把地上的傀儡扶起来摆好之类的工作。
霍恩发现一件事。
人堆中，四班班主任正一脸邪笑站在一旁，有一面之缘的几个班主任在忙活，那几个代替班主任来的学生也正跟着一起忙，昏倒的尚老师靠在阴影处的墙角，有两人不见了，一是心理老师的“孪生姐妹”，而另一个......
“唔啊！谁！竟敢......恩？”
娘炮气息满满的男声，很明显是他的。
“啊啦，小伙子，你看那个家伙，好像是上次被你用剑架到脖子上的小孩子诶。”
“......张镜一？偷窥可不是什么符合好学生的行为啊。”
他从楼上的拐角处慢慢走了下来，一脸讪笑。
顺便高举了双手。
霍恩正好奇他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夸张，忽然，他发现张镜一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影，手中正拿着什么东西抵着张镜一的后背。
娇小，大约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初中生身材。
纤细，颇有些营养不良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头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住人的，海蓝色长发。
霍恩不知道她的长相。
因为，她的脸上也带着，
霍恩做梦都能梦到的，
银色的金属笑脸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