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色夜空下,火光徐徐,印出黄泉川爱穗坚定身形,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
“唉……”
看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既然对方不识好歹,他索性也不再伪装,扔掉纸笔,从胸前口袋掏出烟点上。
“警部,你这是何苦?”
“不装下去了?还留有后手么?”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警部,我实在想不明白,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替一个死人做到这种程度?”
叼着烟吞云吐雾,近田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是白天那份礼份量不够吗?这都可以谈嘛,事关大人物们的切身利益,他们愿意出让更多呢!”
“什么礼?”
黄泉川惊诧,她不曾记得自己收到过任何名义的贿赂,回忆起上午开会时借故离席的清水,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原来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死脑筋。”
瞧对方这神情,近田会意,不由得拍起手来,脸上写满嘲讽。
“为什么……”
握紧手心攥成拳,感受着骨节处传来的钝痛,愤怒情绪很快被茫然取代,黄泉川突兀地感到心累,就好像自己之前坚持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放弃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带着你的人退出案件侦破工作,参与案件全体成员都能得到沉甸甸的答复。”
抓住对方松动的时机,近田劝导着,试图和平化解矛盾。
“至于第七学区警方,没有确凿证据事件热度明天将被压住,我们署长到时候打个招呼就行。权当公费旅游,该吃吃该喝喝,例行检查意思一下。”
烟头燃尽转着圈掉落,一脚踩灭,近田摊开手循循善诱。
“很划算的买卖吧?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优厚的交易了!”
“……”
“是啊,你说的没错!”
挺直腰杆,黄泉川神色淡漠。
“什么职业操守,什么社会道德,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出卖良心就能轻松换来想要的一切。”
“你不明白,近田,朝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伸手的瞬间,你就再无法理解我想守护的东西了。”
话音未落,黄泉川突然暴起,身体径直朝前撞去,尽管一直在戒备,大惊失色的近田还是被突袭整懵了。二人扭打着,远远望去,两名身穿同样制服的警备员来回翻滚,场面十分滑稽。
两拳砸上脸,感受黏滑液体的温热,占据上风的黄泉川左手摸到近田腰间第一时间摘除枪套卸去武装。她刚把近田翻了个身,扣住手腕正要戴上镣铐,身后传来子弹上膛和保险关闭的响动。
“课长,住手吧!”
带有些许哭腔的声音分外熟悉,是清水隆一。惊愕对方做出的选择,黄泉川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身,眼中怒火满盈。
“就你一个?你把其他人都引开了?你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这样!?”
她嘶吼道。
“清水,回答我!你跟着我做事也有半年时间了,队伍里除铁装外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啊!”
握枪右臂颤抖着,便用左手扶住,黑洞洞枪口指向上司的右腿,年轻警官竭力抑制激动神情。
“我也没办法啊!!”
他哭诉着,像在质问。
“对呀!我半年前就跟着课长了,您真的很优秀,每次执行任务都圆满成功,财物被追回,人质被解救,罪犯被逮捕,您在记者会上风光无限呐!”
“可我们呢?我这样的新人为什么会被调到课长您手下,您不清楚吗?我们搜查课原先的前辈呢?他们在哪?都躺在地下无法发声了啊!”
“你怕死!清水,这不像你!”
黄泉川吼道。
“我不怕!”
清水隆一下意识倔强着,伸直脖子,随后很快改口。
“不对,我怕!我死以后,我怕家人性命被歹徒威胁,我怕他们患病求医无门,我怕我微薄的薪水和抚恤金连他们后半生的幸福都无法保障!”
黄泉川愣住了,她记起来了,眼前清贫的年轻警官曾几度申请为自己被慢性病折磨的双亲拨款救治,每每被拒时的无助,这种情况下他那几十平住宅内挂得满满当当的荣誉证书起不到丝毫作用。
“……你应该跟我说的。”
如果他性格不那么要强,愿意摆明困难向自己求助,自己一定会伸出援手。可为什么自己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呢?
下意识回避普通人这一群体在学都的艰难处境么?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一以贯之的凡尔赛心态自认为普通罢了。
嘴角苦涩,黄泉川声若蚊蝇,秉公执法的立场在血淋淋现实面前被碾碎。
权贵只晓傲门第,财阀巨富恣夸辈,这就是学都暗处的光景么?自己一直在为这种腐烂、恶臭、散发着食人渴求的统治阶级,去追求公理正义,真是大言不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