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吗？”
麻美轻声呢喃，仿佛要将这个词的每一笔画都在舌尖细细研磨。结标淡希给予的称谓在脑海中勾勒出具象的轮廓：那令人畏惧的霜白短发色与不祥的赤瞳。
“算了。”
她摇了摇头，端茶的姿态优雅如初，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
“听起来就很麻烦。我可不想和那种人扯上关系。”
哦呀，仅仅是……麻烦？
结标眼帘半阖，那双总带着审视意味的眸子此刻兴味盎然：这位后辈的反应远比她预想中要平静。
“说起来，关于‘第一位’的记载，性别栏似乎是空白？”
麻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嗯……该怎么形容呢？”
结标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第一位’的生理特征很模糊，身形如未发育完全的少女般纤细，五官线条柔和，仅凭肉眼观察难以断言。”
“不提他了，谈正事。”
她话锋一转。
“我带来了‘幻想御手’的研究报告，还有一份大抵追本溯源的试验文献。”
说着，结标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袋中取出一沓厚实的文件，纸页边缘因反复翻阅显得有些毛糙。
“上次让你接触木山春生，倒也并非临时起意。接过名片后我就怀疑了，后续调查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
结标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麻美没有应声，她接过文件，指尖轻快地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微响，一目十行地捕捉着关键信息。
“我记得你第一时间就断定木山春生难辞其咎，理由呢？”
再次翻页，留着灰白短发的秃顶老者赫然映入眼帘：他弓着腰，面对镜头眯起眼，左前额处大块胎记像一块丑陋的烙印。
看上去弱不禁风，仿佛吹一口气就行将就木，但那一切尽在掌握的古怪气场透过薄薄的相纸扑面而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寒，瞬间攫住了麻美。
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在面对“绝望”的具象化身——“魔女”时才会感受到的生理性排斥。
“木原幻生！”
“这老东西！曾担任木山春生在‘扩散力场制御实验’中的上级。”
结标语气像淬着冰，毫不掩饰那股混杂了憎恶与警惕的情绪。以她在后辈面前一贯保持的克制姿态来看堪称反常。
“那场实验，对外宣称是为了探索抑制能力暴走的条件，没错吧？”
麻美正说着，没有抬头，视线在木原的社会履历上停留：脑科学领域泰斗、多所声名显赫的研究机构的挂名顾问、荣誉头衔更是数不胜数……光鲜亮丽得令人作呕。
AIM扩散力场。
严格来说，这才是它的学名，麻美经过几天的学习还算了解：
能力者在无意识状态下，向外界散发出类似生物辐射的微弱能量。由这种能量聚集形成的“场”，会对周围的现实世界施加微不可察的干涉，扭曲并构筑独属于能力者自身的“个人现实”。
其释放形式与效果随能力者主体的能力不同而改变，观测方式上则以微观尺度的精密仪器检测，或靠同为能力者的共振反应，能力状态越强越容易被捕捉，相同作用形式更是如磁铁的两极般无所遁形。
“没错，我毫不怀疑，这次事件就是当年那场灾难性实验酿下的苦果。”
结标肯定道。
“顾名思义，由先进教育局旗下的木原研究所所长木原幻生主导，利用他管理的‘留精弃粗’作为样本。”
留精弃粗？
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一种极致的恶意。它将这些被父母抛弃在学都的孩子们定义为筛选前的粗劣品，是无足轻重到能随时为了精华而牺牲的废料。
麻美想起昨晚收留的暗部小队，那个有一头柔顺漆黑长发的倔强少女新井爱。背景调查显示她也曾深受其害，所幸并非由先进教育局收容管理。
“真实目的呢？”
麻美压抑着心头的波澜追问。
“呵。”
结标发出一声满含讥讽的冷笑。
“其实，该实验还有一个内部人员通用的名称——暴走能力法则解析用诱爆实验，刺激能力者扩散力场人为诱导失控，记录样本失控反应和场地条件。”
“！！”
这根本就是毫无底线、灭绝人性的人体实验！
麻美微微眯眼，盯住餐布一角的花边，锐利视线仿佛要将其刺穿。
“那些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这句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记载，都被那帮人悉数销毁了。”
“真是滴水不漏。”
麻美嗤笑着，声音里听不出温度。
“所以，针对木原幻生，我会用最卑劣的逻辑去揣测。”
“同样导致数百人昏迷的恶性事件，幻想御手的始作俑者跟木原一族脱不了干系！而木原一族涉及脑科学领域的专家，木原幻生首当其冲！”
结标恶狠狠道。
确实像对方会做的判断。
麻美想着。
这位学姐从不拘泥于形式，目光毒辣总能穿透表象直指核心。
与御坂美琴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相比，结标与狭义上的善良无缘，她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能够渔利的事，对社会构造有基于自身经历形成的独到见解。
最重要的是，她有绝对坚持的底线和想要守护的人。
结标淡希，大能力者巅峰，超能力者第八位候选。她拥有独当一面的资格，社会称之为领袖气质。
如果是曾经那个天真、固守着单薄正义的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理解。
但如今历经绝望轮回并试图以一己之力撼动世界法则的巴麻美，她愿意与之交好，也逐渐适应与结标共处时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独特氛围。
既然如此，是时候拿出诚意了。
合上文件，麻美缓缓起身，以无可挑剔的礼仪朝结标鞠躬，脸上笑容绽开，同时伸出了手。
“这段时间真是承蒙您照顾了。关于报酬请尽管开口。”
“哦呀，真是坦率的后辈呢！”
结标干脆握住。
“其实吧，我对金钱或权力那样的俗物不感兴趣。”
她那双总带着审视意味的眸子，此刻无比认真：“我只要你一个承诺，在今后某个时间点，在我或许会发起的某场大动作中，站到我的身边。”
麻美心跳漏了半拍：这是个分量极重的请求，她不知道结标想做什么，或许和她在第十学区少年感化院里的友人有关？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决意。
思量片刻，抬眼迎向结标的目光，麻美郑重地承诺道：“我在学园都市的光明面有几个朋友，只要不对她们造成太多伤害，即使需要短暂地与她们对立，我也愿意做到我所处立场的极限。”
听闻此番答复的结标有些愣神，她意识到麻美将一切可能性都纳入考量，给出了无比真挚的回应。
这远远超出交易的范畴，更像一种基于相互理解的托付。
想到这，她眼中仿有流光溢彩，混杂着惊讶、欣赏与一丝暖意。
“谢谢。”
握着麻美的手又紧了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触动。
“到那时，就拜托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