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美推门而出，夜色像打翻的墨水，把酒店里的灯红酒绿挡在身后。
“谈得怎么样，巴学姐？”
风间优马凑上前询问。他于门外守候，刚才见安藤董事上了楼便一直警惕着可能爆发的冲突。
“嗯……说来话长。”
麻美沉吟着。
“总之，先别管资产接收的后续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到时候我会给你和‘棱镜’明确的行动计划。”
她将闪着金属冷光的钥匙抛去。
“开车。”
风间忙不迭伸手接住，冰凉触感使他打了个哆嗦。
“好，我们去哪？”
“学校。”
“啊？可现在都九点半了。”
他瞄了眼手表。
“巴学姐约了人吗？”
“这倒没有。”
摊手，麻美话锋一转。
“不过，那个人肯定在办公室静候我的到访。”
拉开车门，她钻进了后座。
……
雾之丘女子学院。
“晚上好，浅井理事长。”
麻美推开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路上跟优马闲聊时的懒散劲儿一扫而空，她往前一步微微欠身。
办公室远比想象中宽敞，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的醇厚香气。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俯瞰全校的璀璨夜景。
为了今晚的会面，她特地换上中午刚收到的夏季校服。和附中那套差不多，都是纯白翻领衬衫、天青色百褶裙加红领带，不过裙摆更长，束腰位置也高一些。
比起国中校服，褪去几分青涩，平添几分淡雅。
“呵呵，巴同学如此注重仪表，倒是做学生会干事的好料子。”
“理事长过奖了，可本校学生会好像不插手具体事务吧？”
“那是今晚之前。”
浅井往后靠了靠，笑得意味深长。
“结标或许跟你提过，缺乏超能力者是我校一直以来的遗憾，导致跟长点上机、常盘台竞争资源时吃亏，赞助都不好拉啊。”
他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一副夙夜辛劳的模样。可那透过单片镜的狭长眼缝中却藏着狐狸般的精光。
“那您的意思是？”
麻美留意到：与昨晚不同，没外人在场时浅井表现十分随意。
“就像昨晚说的那样，由巴同学代替久川洋子，我看你不似她那般独断，正好组建个民主点儿的学生会。”
说到这里，浅井顿了顿。
“从我就任雾之丘理事长的那天起，学生会的预算就总被以各种理由削减，活动领域也被严格限制，你知道为什么吗？”
很简单的问题。
麻美想着。
这是在测试自己有没有对利益纠葛作出判断的思考方式。
“结标说过，学生会会长是三年级生，我猜是高年级派阀抵制久川的结果？”
浅井拍了拍手。
“正确，没了久川家掣肘，学生会这谭死水是该活跃起来了。”
“既然理事长希望由我来主导，那么我要求学生会拥有对活动经费的独立支配权，以及社团相关事宜不受任何行政干预。这两点您能保证吗？”
麻美试图在议价上争取更多。
“当然。”
浅井欣然接受。
“不仅如此，我还会从之前久川派阀‘推荐’的项目中抽身，将部分回流资金作为专项预算拨给学生会。”
“更具体的内容我会让前田主任拟好，在你就任的那天公布。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在学生们面前证明自己，就当作我对你的最后一场考试。”
“以某种形式重新竞选，一来给学校发掘人才，二来也能压一压校董会最近伸得太长的手。”
“可现在是暑假期间呀。”
“这你放心。”
早有预料般，浅井摆了摆手。
“考虑到你是新生，为了让大家更快接纳你，校董会通过了‘雾之丘暑期特别实践’的安排。”
闭眼，麻美在心里替那些被拖回学校的倒霉蛋默哀一秒。
“学生们没意见？”
“通告这么写的：校内实践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未来科技承担，本次实践无专业课程安排，旨在重组我校学生会，将学生们的自治权重新归还给你们，同时伴有规模盛大的庆典活动作纪念。”
浅井说得轻描淡写，麻美眼前一黑。
还能这么玩？
拿我的钱给学校添砖加瓦是吧？饼都没画完呢钱包就开始瘪了。
她皱了皱眉，本想抗议，最后还是松开了眉头。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别这么说嘛。”
浅井乐呵呵地眯起眼，活像个计谋得逞的老顽童。
“财富啊，在这世上，是换取友谊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说着，他亲自端起茶壶为自己的乖学生斟倒，热气带着茶香氤氲。麻美受宠若惊，赶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我倒觉得钱也不是万能的，万一买不到呢？”
麻美不置可否。
“那就用权力。”
浅井坐回身，慢悠悠竖起一根手指。眯成缝的狭长视线透过单片镜，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扎向麻美。
“准确说——用暴力，暴力是权力的终极来源，它产生恐惧。”
这不像一位师长该说的话。
“受教了，理事长。”
麻美心里嘀咕，嘴上随口应付，只闷闷地低头喝茶。
“觉得我为老不尊？”
翘起腿，浅井摊开手，又笑了起来。
“呵呵，我们这帮老家伙，只敢缩在套子里瓮声瓮气地唱高调，用华丽辞藻掩盖蝇营狗苟。”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自嘲和冷意。
“费劲挤进学园都市高层，付出无法正常发声的代价，每时每刻，监视你的眼睛犹如毒蛇环伺。”
“！！”
滞空回线？
麻美瞳孔一缩——他见过高桥。
“在你身边真轻松啊。”
浅井语气轻佻，饶有兴致地观察少女强装镇定的细微表情。
“作为长辈，我现在给你上一课。”
他收敛笑容，坐正。
“‘人’是社会关系的组成部分，以每一个‘我’为中心，纤维般四处蔓延，共同构建我们身处的世界。”
“没有谁是那个‘唯一’，在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不计其数的‘主角’沉溺于理想，死于傲慢的不自知。”
卡西亚斯……
下意识呼唤魔导书中的使徒，麻美被这番近乎于敲打的训话搅得忐忑。
别自乱阵脚！
卡西亚斯提点道，声音带着破阵摧坚般的金属质感。
他不过在试探你的底牌，我的存在，绝非这个世界的凡人所能窥探。
“是我疏忽了。”
一语双关，低头，麻美惭愧万分。
“放松，我并非威胁你。”
浅井的口气缓和下来。
“请你理解，我无法将雾之丘的未来以及我自身的命运，交由一个稚嫩、易碎的合作者来分担。”
轻咳一声，浅井继续评判着：“较同龄人而言，你很成熟，但与我们这帮棺材盒子打交道还差得远。”
“我今早拜访的高桥，安心吧，屏蔽监视的秘密我会烂在心里。在知情后仍选择坐在这跟你密谈的那一刻，我就成了所谓的‘不稳定因素’。”
浅井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麻美可以走了。
“我既知晓你那日素养判定的结果，便会全力支持你成就第八位超能力者，作为雾之丘新一届标杆，同样，我希望你毕业前能成就我校业界标杆的梦想。”
标杆？
不，我想要的不是这种虚名。但成为标杆所附带的权力……那种足以改变规则、守护珍视之物的力量……
麻美缓缓起身。
“请理事长放心，既然选择了本校，我一定会配合您清扫前进的阻碍，将雾之丘的名声发扬光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