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清晨。
阳光透过纱帘缝隙,将室内染上朦胧的金色。
麻美走进洗手间,冰冰凉的清水在脸上扑腾跃动,驱散最后一丝睡意。
她抬起头,镜中少女脸上残留着倦容,但眼眸却已如被清水涤过的琉璃,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昨夜纷乱的线索与计划,在头脑中自动归类排序,形成了一幅缜密的蓝图:
首先是魔法侧那摊子事。
神裂火织和史提尔现在估计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求证吧?
之前为个人情感左右,在自己提醒后以二人的才智不难查明真相。
然后是科学侧的麻烦——幻想御手。
结标淡希的情报很有价值,但还需要一位重量级人物来佐证。
麻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脑海中浮现格列戈尔所长的身影。这件事牵连甚广,无数憧憬能力提升的学生正一步步滑向深渊,必须优先处理。
最后,是昨晚雾之丘理事长的邀请:聚光灯与舞台都准备妥当,从协助破获校园霸凌案入手,在电视台大肆渲染报道后,以高调姿态重新整顿一年级生。
麻美嘴角微扬。
学都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
格列戈尔并未待在那座戒备森严的先进军备研究所,根据研究员的告知,麻美在附近一片开阔的高尔夫球场上,看见了那个正悠闲挥杆的身影。
未来科技资金力量雄厚,作为学园都市高新技术开发的巨头之一,产业园区的广袤与奢华超乎想象,自然也不乏各类招待贵宾的户外场所。
“那么,细节就由我这几位副手与各位商榷,请见谅。”
将球杆交给经理人,老者缓步走来,面带笑意。
“让你久等了,巴同学。你的委托有进展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研究所详谈如何?”
片刻后,研究所会客厅。
“确认是木山春生?”
“十之八九。”
格列戈尔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十指交叉笃定道。
“另外,我可以肯定木原幻生并未插手此事。”
“哦?”
麻美挑了挑眉。
“你提到的那场实验其实还有一些细枝末节。”
麻美单刀直入求证了当年的诱爆实验,格列戈尔难免感到讶异,这意味着对方有其他情报来源。
“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那场实验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木原踏着孩子们的尸骨,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以近乎生硬的口吻进行完道德谴责,他身体前倾,神情也严肃起来,仿佛要揭示某个惊天秘密。
“体晶。”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是什么?”
麻美一头雾水:结标淡希可没提过这个名词。
毕竟结标背后的研究团队跟她只是合作关系,本身规模跟未来科技也不是一个量级,情报获取深度自然天差地别。
“‘能力体结晶’的简称。”
格列戈尔似乎很满意麻美的反应,开始了他的科普。
“木原在以往数次研究报告及发言会议上阐述过这样一个理论:失控能力者大脑皮层的信号传送回路处于异常状态,会分泌大量神经传导物质和激素,体晶是收集、提炼和净化这些分泌物的产物。”
“功效和幻想御手类似?”
沉吟片刻,秉持着科学家的严谨,格列戈尔没有正面回答。
“体晶的真正价值只有极少数顶尖机构知晓,我们也未曾见识过。但木原的目的倒很纯粹,比起幻想御手这种小打小闹,木原完善后的体晶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麻美揉了揉太阳穴:“光一个幻想御手就够让人头大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威力加强版的?”
“这恰恰是二者最根本的区别。”
格列戈尔仿佛看出了她的忧虑,继续深入剖析。
“幻想御手的核心机制是利用使用者脑波的‘共感觉性’,构建一个巨大的并行演算网络,间接、温和地对使用者的能力进行修正和提升。”
“正如新闻报道的那样,副作用不过是因脑波强制同调陷入昏迷。”
“但体晶不同。”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它是一种高密度能量实体,使用方式可能是接触、吞服甚至直接注射,它对能力的激发粗暴且不可逆。”
“就像那场实验的结局,实验对象无法承受灌入的蛮横能量,精神被彻底撑爆,最终脑死亡变成植物人。”
“所以,我才敢断定木原没有参与,手握体晶这一杀器,根本没必要费心思去搞低效的替代品。”
格列戈尔稍作停顿,补充了一个更具说服力的事实。
“而且,木原从不做妇人之仁的选择,他永远追求最高效哪怕也最残酷的手段——他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亲孙女作为提取精华的第一样本。”
这个骇人听闻的内幕令麻美不由得心中一凛。
“您认为制造这起事件的人本意并非追求力量本身吗?”
麻美回忆着那个性格脱线的女人,或许正因如此才“恶”得不够彻底吧?
“木山春生,此人在数年前那次实验中负责弃童们组成的班级。”
格列戈尔从电脑中调出相关资料,投影在麻美面前。
“咦,她不是研究员吗?”
麻美有些意外。
“‘先进教育局’名义上是一间目的特殊的小规模学校。当时刚拿到教师资格证的木山春生,作为研究员参与实验时还被木原赋予了另一重身份——负责整个班级日常管理与教育的主任教师。”
“我们怀疑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在那场实验失败后——实际上,站在幻生……咳!站在木原的立场上成功了。”
“总之,先进教育局因涉及非人道实验被警方查封,木原等一众研究员带着关键数据扬长而去,唯独木山春生,在即将探寻到终极解答的最后关头,选择了脱离。”
闻言,麻美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想救自己的学生吗?”
她仰起脸,轻声问道。
察觉格列戈尔饶有深意的目光后,麻美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
“啊,抱歉,我瞎猜的,她身为研究员不可能这么感性。”
“不,你的直觉精准得可怕。”
格列戈尔深吸了一口气。
“严格来说,在我看来,木山春生从未具备一名顶尖科学家应有的觉悟。她身上有太多名为‘情感’的累赘。”
“请别误会——”
他补充道:“我并非否定人性,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纯粹的科学探索,其本质往往冰冷且非人。她对那些孩子投入了‘老师’的真实情感,这既是当年束缚她的枷锁,也成了如今驱动她行动的动机。”
“木山创造并散播幻想御手,根本不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谋求力量,而是为了收集海量的能力者脑波数据,用以搭建一个足够庞大的演算网络,唤醒病床上的孩子们。”
随着格列戈尔最后一句话落下,会客厅内重归于平静。
研究所外,车水马龙的学都景象依旧安宁祥和,然而,水面之下涌动着的恶意却如此沉重。
麻美端起茶杯,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
一个被扭曲执念吞噬的科学狂人,一个为了拯救而犯罪的天才教师,以及更多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
这场名为“幻想御手”的事件,比她最初预想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