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放心,我理解公司的立场。”
麻美双手交叠,身体微微前倾,金色眼眸闪烁。
“不过这次的风波闹得这么大,所长您看我们能不能……顺手捞点好处?”
“呵呵。”
格列戈尔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他欣赏眼前的少女:那份超越年龄的洞察力让整场谈话显得默契而轻松。
“‘幻想御手’利用‘学习装置’共享能力,这一构想堪称绝妙。”
他赞许着,眼神变得深邃。
“如果……能拿到木山春生的全部研究成果,甚至让她本人为我们所用……”
指节在茶几上轻轻一敲,仿佛那里正放着一份无形的计划书。
“我们或许能开发出一种药物,一种能将能力者的‘个人现实’强行推到极限的‘催化剂’。”
“但那必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麻美提出质疑。
“当然。”
格列戈尔稍作停顿,补充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
“前提是,实验对象必须拥有异于常人的精神与肉体,才能扛住药物撕裂能力极限带来的副作用。”
这话可就差指名道姓了。
“巴同学,实不相瞒,你当初交给我们的那半份力量,董事长首先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经济价值。”
格列戈尔站起身,缓步走向身后那面挂有世界地图的巨幅壁画:上面密密麻麻标满了未来科技的全球驻点。
他随手划过一片大陆。
“高桥这个人啊……外界都说他是精明的金融巨鳄,但这不过是他刻意披上的外衣。未来科技和他本人,骨子里都是科学至上的狂信徒。”
他的指尖停在代表学都的点上。
“未来科技今天能在各尖端领域形成系统性垄断,全靠他不计成本地砸钱。只要能抵达‘科学的尽头’,任何短期利益他都会毫不犹豫舍弃。”
“他可以放任安藤辉三用暴力为公司扫清障碍,也可以满足研究所提出的大部分苛刻要求。”
“至于现在……”
格列戈尔猛地转身,镜片后的浑浊双眼燃烧着狂热的期待,直视着麻美。
“为了那个寄予厚望的‘最终解答’,为了那种可能性,高桥准备好了押上一切,即使是挑战亚雷斯塔的秩序。”
“我?”
“你,以及那遥不可及的level 6。”
格列戈尔一字一顿诱惑着。
Level 6……
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脑海,麻美瞬间明白了。
“他要……造神?”
“准确说,是‘以非神之躯比肩神明’的人。”
这句话犹如一道魔咒,令麻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无数罪恶与悲剧正是由此孕育。
“这和木原幻生的追求有何区别?不,或许所长您也是?”
麻美感到一阵无力。
体制性的恶,这种自发的集体潜意识,绝非空有力量的自己所能扭转。
“记得头一回见面时我说的话吗?”
格列戈尔不以为意,他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这座贪婪的城市,不会放过任何有价值的能力者,主动合作享有的待遇,永远好于被动卷入。”
他推了推老花镜。
“正如维多利亚时代,那些欣喜于蒸汽技术所带来无限遐想的人们,在这场对未来充满希冀的狂欢中,没人能置身事外。”
“……”
麻美无法反驳。
她的命运,自踏入的那一刻起,就被这座城市的“灵魂”缠上了。
“你不好奇吗?闹出这么大动静,至今没有研究机构找上门来。”
“因为我的能力。”
麻美答道。
“除非当事人,否则其他人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的确,可有一个论外。”
格列戈尔坐回沙发上,剖析起麻美有意无意回避的问题。
“屏蔽‘滞空回线’的能力使你变成了黑箱,却无法抹去存在的痕迹。”
“您是说……”
麻美狠狠皱眉。
她疏忽了。
“秘密不会暴露,其本身就是暴露了的秘密。”
“遍布全城、无孔不入的监控网络,对一个频繁涉入重大事件的‘异常点’,没道理不作任何反应。”
“……”
回过头看看,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一厢情愿认为亚雷斯塔不会关注自己,但就凭踏足的这些事件,其中被重点“照顾”的人物海了去了。
几个level 5来着?
即便不算御坂美琴和削板军霸两位超能力者,结标淡希、白井黑子之类的大能力者,恐怕也在统括理事长的棋局里。
根据高桥是清的分析,亚雷斯塔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偏执症状患者,又怎么可能对拥有独特力量体系且游离于剧本之外的自己不闻不问?
“我个人建议,找个机会,去见见亚雷斯塔。”
格列戈尔继续替麻美分析。
“那个家伙最讨厌无法预测的东西,他没有动你,说明现阶段没把你视作敌人,主动示弱,至少能明哲保身。”
“未来科技视你为计划核心,能替你阻挡绝大多数不怀好意的群体,唯独亚雷斯塔公司得慎重对待,你迟迟不与这座城市真正的统治者沟通,董事长这几天日子可不好过。”
“我明白了。”
麻美轻轻点头。
既然已经被推上了舞台中央,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演好自己的角色,要么……成为改写剧本的人。
“多谢所长点拨。”
她抬起头,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作为回报,我会利用我的身份,试着缓和您和安藤董事的不愉快。”
“安藤?他是个真正地疯子,他与幻生一体两面,为了那套可笑的‘公平’,他同样不惜毁掉学园都市。”
摇了摇头,格列戈尔无奈道。
“我不止一次提醒高桥,别再任由军械局扩张下去了,他总不予理会。早晚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傲慢后悔。”
麻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所长,您认为学都现在的秩序公平吗?”
“公平?”
格列戈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理解你的同情,但自从人类社会诞生起差别就从未消失。”
“再说了,就算无能力者在这里也能活得很好不是吗?学都各类便利的科技产品对每个人敞开。”
“至于安藤的想法……”
他嗤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用暴力去追求所谓的绝对公平?那只会带来更可怕的暴政和奴役。”
“安藤或许是个高尚的人,但他正在铺设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格列戈尔语气笃定。
在财富作为地位象征的世界,基于利益交换的宪政原则或许存在不公,但以暴力革除它的强权更是祸乱之源。
要不了多久,最初的愿景必定被更严重的腐化堕落取代。
格列戈尔对此深以为然。
他为科学付出了大半辈子,早年在华沙时亲历过无处不在的恐怖,身为戴着“原罪”的知识分子,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持续到红色帝国自我崩解的最后一刻。
鲜血浸染的颜色,是他一生的梦魇。
麻美不再多言:夹在两位董事之间的,是一堵由不同人生轨迹筑起的高墙。
“那么,祝您好运,所长。”
微微欠身,她转身离去。
……
步入昏暗的地下车库,麻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一按。
丰田皇冠车灯闪烁。
她走上前。
更换过的引擎盖焕然一新,总算没有了三天前被削板失手砸出的凹坑。
御坂同学,还有白井同学,这次,就借用下你们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