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那是接近野兽般的低吼。
“不错的表情,很痛苦吧,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眼里。”韩筱打量着这个家仆所说的发疯的小孩。
杂乱不堪的碎发挡不住昊的眼神,漆黑的瞳孔像深渊一样,将一切投过来的目光吞没。
“我也曾失去过,那种渴望将一切阻拦自己复仇的东西撕碎。就像藏在心底的火,每时每刻灼烧着躯壳。提醒着你要去复仇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他带着一丝玩味的意思问道。显然他现在十分愉悦于和这个小孩对话。
“我们做错了什么,会被这样对待……明明我只是祈求平凡的生活啊!”昊咬着牙低吼着。视线仿佛要喷出火来。愤怒与困惑的感觉第一次侵袭他的世界……
昊狠狠地抓着铁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就更加痛苦些吧,这样你就可以忘掉失去的痛苦了。”他冷笑着消失在昊的视野里。
无论怒火如何灼烧着他,暴露的皮肉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双齿交错碰撞着,过于单薄的身子仿佛轻轻一吹就会跌倒。
可他固执地紧抓着铁笼,他要保持着清醒,他要将他们的面孔深刻在脑海里,他要复仇!
……
“到试药的时辰了。”太监催促着,扣动了开关。
嘎嘎地齿轮声中,铁笼一个接一个的被拉起来。他们知道这些药喝了没什么好处,但是不喝只会有更坏更早的苦果。
诡异的药液入喉,只是让他们感觉到一阵下意识的反胃和干呕。唯独昊迟迟不肯喝下,他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什么,蜷缩在角落里。
“硬塞也要让他喝进去,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在一旁观望的家主大人如此说道。
说罢,守卫走上前去,一把捏住昊的下巴,试图打开他的下颚。他紧咬着牙关,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个上面。
“嘴硬对你没有好处!”说着用力将他的头撞向铁笼,一口贝齿变得血肉模糊。
碎齿混合着血液和药液滑入肚中。
“固执又有什么用呢,你的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守卫放开了捏住昊的手,任由他跪倒在笼中。
昊捂着嘴干咳着,血沿着指缝渗出。
“好好服从不就不会受这般苦了吗?啧啧啧~”太监瞥了一眼不屑地说道。
刺痛与苦寒让昊陷入昏迷,“看不清了……什么都看不清了。”世界的颜色一点点消失在他的眼里,线条褪去后只留下耀眼的白光。
“想忘了这一切吗?”她好心地询问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不会痛苦,也不会去记忆些什么……”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很孤独,很孤独的。没有人会记得你来过,没有人在意你是否来过。你希望这样吗?你不是还想复仇吗?”她的低喃紧贴着昊的耳畔。
“我们可以做一个这样的交易,我可以让你忘记除了你的名字以外全部的痛苦。”她这样说着,“但你这一世只有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任何人都听不到你的一切呐喊或低语……怎么样,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易吗?”
“忘记所有痛苦,我也会忘了他们吗?会忘了那份刻骨的仇恨吗?”昊正视着她的双眸,第一次,她没有逃走。
“会的,但是需要你想起来的时候你会回忆起来的。昊,你愿意吗?”她伸手轻托起他低垂着的头。
“我还有一个要求,让老二和小六能过得好好的……这样就行了,不算过分的要求吧。”他好想在苦笑,但似乎眼里噙着泪。
“那就忘记现在的一切,重新开始吧……你和他很像,不仅长得一样,说的话,要说的话,我都能猜到。昊,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她突然张开双臂抱住眼前这个想哭却硬憋着的小孩,耀眼的光芒褪去。
这里只留下一声“晚安,祝你好梦。”
……
“那个小孩怎么样了?”韩筱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家主大人似乎很在意那个小孩,被打了一顿后,倒是异常的安静,什么话都没有了。”下属如实地汇报。
“这样吗?可能已经放弃了吧,向他无法改变的现实妥协就是最好的结局……真是让人愉悦享受的过程。”
……
时间的概念在他的世界开始模糊,他记不得自己被做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涣散的瞳孔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他感受不到那些毒物在自己身上撕咬的疼痛。他感觉不到自己五脏六腑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也觉察不到血液被一点点放流的虚弱。他看不到腐烂的伤口蛆虫蠕动的情形。
仿佛所有的痛苦离他而去。
……
“已经没用了吗?用了这么久的药鼎,相比那些稍微用猛一点的药物就哭哭啼啼的小孩,你倒是让人十分欣赏呢。可惜,原来你也是有极限的啊。”韩筱有些惋惜地看向如死鱼般躺在牢底的昊,丝毫的气息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和那些玩坏的玩具不一样,他脸上没有那种狰狞的痛苦和失态。
“家主大人,这小子要处理掉吗?”
“扔在乱葬岗吧,凛冬刚刚开始,是一个埋葬过去的好日子啊。”他这样感慨了一句,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自己输了,但他在其他方面也赢得彻彻底底。
……
“西北荒漠的雪意外的凄凉啊,将军。想必您看过的风雪比这还多还壮阔吧。”这个有些伤感的副将依靠在以剑为冢的坟墓上,小口饮着酒囊里不多的酒液。
“仗,打赢了。我们要回去了。好可惜了啊,再也听不到将军你豪迈的歌嗓了,哈哈哈!最后再喝一杯吧,敬你曾经生活的土地!再敬你曾经热爱的土地!”他仿佛在发酒疯,但说的话那么清醒。
“将军!慢走!”
……
“我们是回去哪里?凌将军。”马背后的小孩弱弱地问一句。
“回我的国家——洛璃,跟着我混吧,好歹有口饭吃,也不枉将军把你从那个破地方捡回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骑着马,昂首挺胸。这一次,他有了那勇士般凯旋的英姿。
一路的风雪掩盖了行军留下的足迹,也掩盖了战场累累的尸骨。
“箫敬……”
“不错的名字啊。”他感慨着,回首望向了远去的战场。
洛璃的精锐——赵家军,已经十不存一。
“帝都的那些老迂腐们应该没意见了吧……真是荒唐的理由啊,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呢。呵呵。”
……
“阿雲,你过来。”躺在龙床上的皇上突然唤道。
“郡主大人,皇上唤你上去,快去吧。”阿彩在一旁提醒到。
她慢慢靠近那个让满朝文武敬畏的男人,他有些朦胧的眼里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在的……”她轻轻握住他枯瘦的手掌,倾听着他的自言自语。
“我呀,曾经做错了很多事,错过了很多人,也辜负了那些人的期待。现在要去见他们了,多少有些忐忑啊。阿雲,你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流浪到那种地方吧……咳咳……”有些枯瘦干瘪的手紧紧握住阿雲的手掌。
“阿雲并没有怪任何人哦,正是如此,阿雲也遇到了很好的人,有被好好地保护着。”她一边说着,小俏脸上露出有些久违的笑容。
“如果舅舅走了,你和振儿要好好相处啊……”他的声音渐渐虚弱。
……
厚重的雪吞没了旷野上一切的生息。
“就扔在这里吧,什么烂活都给我们干……真tnnd的无语……”说着,将拖着的“东西”扔在雪堆里。
“别抱怨啦,最后一个了,该处理的处理完了。话说能有撑这么久的,倒是第一次见。那么变态的……啧啧啧……换做我估计撑不到明天。”
“走了走了,喝酒去。”其中一个摆摆手说道,走在了前面。
……
“这是要死了吗?连心跳都听不清了……痛苦也感觉不到了……”昊这样想着,试图动弹一下,可僵硬的肢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再睡一会吧,好久……好久……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了。这样就……很好了……”他慢慢放平了呼吸,等待最后的余温被夺走。
……
“客官,您是要一路向南吗?”驾车的小二问道。
“对啊!一路向南,追逐着花盛开的方向,这样一路都是春天。哈哈哈!”他大声笑着,饮尽酒壶里最后的酒液。
“麻烦小哥到最近的小店停一下吧,没酒我可活不下去啊,哈哈哈哈!”他豪迈地笑着。
“好嘞!客官!驾!”
马车又加快了速度,颠簸的振幅又大了一些。
……
“是……花的味道吗?”他迷迷糊糊地闻到一丝香甜。
他睁开了眼睛,幕布随风飞舞着,毫不吝啬地分享着这明媚的春光。
“醒了吗?睡得够久的啊,这样都能活下,只能说你命不该绝吧。”
黑白的世界被盛开的花再次渲染上鲜艳的颜色……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