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三答很快结束,苏寻不顾四周颇为异样的眼神,径直离开学院,向着红梅所在的方向走去,当经过那三个巨大的石门时,她特地不偏不倚的走在了正中央,好让自己离那几个黑乎乎的小屋子尽可能的远些。
妇人站在外头静静等待,当看到苏寻的轮廓渐渐清晰后,朝着苏寻挥了挥手。
不远处的苏寻自是看的清楚,随即便加快了些脚下的步子,两人很快便如来时一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开始原路返回。
归途与来时一样,有着近一个时辰的脚程,苏寻目光于沿途建筑,不时擦肩而过的行人,以及身旁的红梅三者之间不断的移动,随后两人无言走了良久,苏寻在一个暗巷的拐角处忽然笑着开口。
“红姨,唐爷爷是不是经常与如我这般年纪的孩童立引路之契,然后让红姨你送到学堂呀?”
红梅正想着心事,听到如此言语后,下意识的轻轻“嗯”了声,点了点头,随后待得反应过来,神情虽是未变,脚下的步子却是轻轻一顿,苏寻于一旁默默的看着,而后又是咧嘴一笑,一双眼眸弯起,如同月牙儿。
“唐爷爷昨日便与我说过,会带我去见一个熟人带我去学堂,我见红姨对此驾轻熟路,想来定是唐爷爷之前也拜托过红姨类似的事儿!”
红梅闻言沉默,一旁,苏寻那稍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初来此地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唐爷爷,他与我说了一些与引路人有关的事情,红姨,刚刚你送我去的那个学堂,应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去的地方,得要不少钱吧,唐爷爷与我说待得出了学堂之后,我三载之内所得要分他三成,这三成可够方才那画符的钱呀?”
苏寻说着,语气之中极为自然的带上了些忧虑。
“若是还不够那画符的钱,唐爷爷岂不是还得倒贴?”
昨日嘴里的老头儿,今个儿便变成了唐爷爷,苏寻此时自是正在套话儿,作为曾在晋阳城中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有了间茅草屋的小乞儿,察言观色那可是最基本的,正如之前回答那学院里面的那几位先生所言,得擅长从某些人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乞讨这事儿啊,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
唐灿那怪老头儿苏寻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此时身旁这名为红姨的妇人,苏寻可是明白,她此时正想着心事,且这心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便就与唐灿那老头儿相关,毕竟之前唐灿自己也说了,这富贵天可是人人皆求富贵,这一来一回两个多时辰,老头儿可一个子儿都没给妇人,两人之间铁定是有着些什么!
而果不其然的,待得苏寻言语方落,一旁红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她并未如苏寻心中所想一般将心中思绪吐露,去说关于老头儿唐灿的事情,只是抬起手来,笑着摸了摸苏寻的脑袋。
“不用担心,你唐爷爷是个好人,往后挣得钱虽可能不够,却也应是差不了太多,只是学院之中往后还有诸多其他的开销,这些,怕还是要女娃娃你自己想办法,另外,学院门口那些画符的屋子是囚屋,里面关着的尽是些可怜人,你无需害怕他们。”
头顶的手掌带着暖意,垂落的发丝稍稍挡住了视线,苏寻轻轻的应了声,不再言语。
倒不是说未有得到想要的信息而心觉有些失望,只是身旁这妇人方才的言语给苏寻的感觉,像极了她曾经于流民之中遇到过的几名妇人,沦为流民自是清贫无所依,可她们的言行之中,却总是透着股子温柔和坚强,让人觉得舒心。
脚步不停,苏寻伸手轻轻将额头垂落的发丝拨到一旁,随后抬起头来偏转视线,认真的看了眼妇人的平平无奇的侧脸,下一刻,重新垂下脑袋,打量起了四周。
善为德,但许多时候,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世上有太多人会将其视为软弱,加以利用又或欺凌,如此的道理,苏寻于很久之前便已明白,同时,虽红梅方才才说唐爷爷是个好人,但此时此刻,苏寻心里却是恶狠狠的想着,那糟老头子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些太多人中的一个。
虽说是九天,却仍是有四季昼夜之别,待得两人重新回到由大片的低矮瓦房组成的巷弄之中时,头顶的火球正值一日中的最盛之时。
四周的温度告诉苏寻,此时当应是夏末,可靑明天那古怪书生赠予苏寻的衣裳倒也是神奇,穿在身上,竟是一点也无酷热之感,反而是冰冰凉的,让苏寻觉得清爽,反观一旁的红梅,这一来一回近两个时辰的路走下来,额头上已是泌出了些汗珠。
“看来是个宝贝呀。”
苏寻感受这来自长裙的阵阵凉意,心中默默的想着。
红梅并未将苏寻带到老头儿的居所,她告诉苏寻,唐灿大概要戌时方归,然后,便将苏寻带到了自己的家中,红梅的居所之前唐灿自然是带着苏寻来过,只是之前唐灿并未带苏寻进入屋内,敲了敲门后,便等着屋中的人出来,而此时得进,苏寻自是立马便好奇的打量起四周,毕竟在她的仅有十载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有关于家的概念。
红梅的屋子大小比之唐灿的栖身之地要大上些,虽说同样是简简单单,可比之老头儿唐灿那,却是干净的不止一点半点,其他不说,单单说那一尘不染的木床与老头儿唐灿那床,便就是云泥之别。
妇人神情略带疑惑的看着身旁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四周的苏寻,按她心里所想,这女娃娃前世家境应是殷实,毕竟寻常人家鲜有穿不耐脏的纯白衣裳,只是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女孩看向自己这可称寒舍的屋子是,眼中尽是艳羡,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展露出的某些浑然天成的姿态,却又让人觉得华贵,矛盾无比。
诸天各有大道,大道为立天之本,其下,皆有十境,十境之人为定数,不得过九之数,再下,则是一至九境,每境可增百年岁月,同时,每每破境,皆可得益,所得或力,或识,或术,三者取其一。
力为气力,力拔山河气盖世,识为神察,趋利辟害破人心,术为诡术,参差陆离听天命,三者依附于诸天大道,顺大道而生,逆大道而亡,换而言之,诸天的大道决定着三者的上限与下限,以及破境的条件,三者的表现形式因大道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取之于大道,用之于大道,辅之于大道。
正如于此富贵天,已是二境之人的红梅,她之前两次破境所得的识给她带来的益处便是一定的程度上的辨识人心,趋利避害,她可以很轻易的察觉两识之下大多人言语,表情,动作之后的含义,同样,只要她愿意,亦可戴上一副可令大多人信以为真的面具,而也正是因如此,方才苏寻的表现才令她疑惑。
正在打量着四周摆放着的家具的苏寻自是不知道这些,她的目光很快被一部放在角落的木质推车所吸引,一旁的红梅也是立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下便轻轻笑了笑,走到了推车旁。
“平日里靠卖些面饼维持生计,女娃娃肚子饿了?”
“有点。”
苏寻伸手揉了揉肚子,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立马摇了摇头,只见她伸出手来指向推车,随后扭头看向红梅,那双好看的杏目里似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红姨,唐爷爷是不是经常来你这儿买面饼呀?”
红梅看着面前女娃娃的眼睛,脸上疑惑的神情再次出现,不过她倒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苏寻柳眉微微一挑,继续追问道。
“唐爷爷给钱吗?”
这个问题若是常人听得着实是会觉得有些古怪,可红梅倒也一瞬间便明白了苏寻言语之中的含义,正如之前苏寻套话之时,她心中亦是明白一般。
红梅对面前的女娃娃并无什么恶意,她本是想着搪塞一下,打消面前这女娃娃心中的顾虑,可随即又想到这女娃娃怕是要与唐灿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自己又完全没必要在这种小事情上对一个孩子说谎,当下低头想了想后,便笑着开口。
“唐灿于我多年之前有些许恩情,而几个面饼又不值什么钱,故而每每唐灿前来买面饼,我大多不收他钱的。”
言语落下,苏寻脸上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一闪而逝,随后小脸一黑,憋了半天后正要开口对面前的妇人说些什么,却不待其开口,已是被一旁笑着拉起推车的妇人出声打断。
“这宿秋巷周围住着的大多是些清贫人家,我这面饼每日辰时,午时,酉时都会推出去一次,这方圆五里地,数我这面饼最实惠,虽不至排队,生意却也不错,女娃娃,你肚子也饿了把,待会儿给你烙两个。”
红梅一边说着,一边半蹲下身子,拉开了推车下的小木门,看了看放在里面木桶里醒面的面团,伸手揉了揉,随后待得起身,扭头看了眼苏寻,下一刻指了指一旁的木床底下。
“女娃娃,床底下有个小马扎,待会你就在一旁歇着吧,我看女娃娃你似是对你唐爷爷挺好奇,正好也许久没和人闲聊了,待会便与女娃娃你说说你唐爷爷的事儿。”
“好呀!”
苏寻眼睛一亮,嘿嘿一笑,随后弯下腰来,立马儿转身将床底下的小木扎拖出来,抓在了掌中。
推车车轱辘转动,慢悠悠的被推出了屋门,一旁,苏寻保持着同样的速度默默的跟着,妇人眯起眼眸,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日,片刻之后,如闲聊一般的与苏寻说了起来。
“女娃娃你可还记得学院前的那几座囚屋?”
“记得!”
“女娃娃,这囚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