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着面饼走着路,近一个时辰后,苏寻来到了昨日里红梅带着自己来过的学堂前,这一路之上弯弯绕绕,若非是苏寻的记性出奇的好,愣是半点偏差没有,估摸着铁定得迟到。
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面饼,苏寻不禁暗自寻思,在自己之前的那二百九十七个被老头儿唐灿引过路的人之中里面,会有多少人在这去学堂的第一天里走错路。
与昨日午时的稀稀拉拉不同,此时的学堂前倒是热闹了不少,一个个年纪与苏寻相仿的孩童陆陆续续的踏入学堂,穿着身白裙的苏寻不快不慢的走着,不时的左右看看,于一张张面庞之上,倒也是看到了几个于昨日里有过一面之缘的。
三个囚屋依旧静静的坐落原处,也不知是昨日听了红梅的解释,还是昨夜在自己灵台之上见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此时苏寻对那几座囚屋已是没了害怕之意,她特意从最右侧的石门而入,在经过昨日帮自己画符的囚屋旁时,还好奇的朝里看了看。
目光投去,黑漆漆的孔洞里隐隐浮现了一抹白色,那因违契被关在了囚屋里的人似是对着苏寻笑了笑,于是乎,苏寻也是也是咧嘴一笑。
手掌心画符的位置在苏寻踏入学堂那恢弘的三层建筑后便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那感觉就似如是有一个稚童轻轻的拽着自己的衣角,苏寻抬起手来看了眼自己掌心画着的繁杂纹路,心领神会,依着那力道传来的方向而行,最终,在二楼的一个两扇敞开着的屋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学堂啊。”
看着一个个排放的整整齐齐的简单木桌椅,苏寻的小脸之上藏不住喜色,毕竟在她的记忆里,这地方可不是她这种小乞儿能来的,虽说自己如今已是不在尘世,但读书识字可一直是她藏在心底里的愿望之一。
天下割据流民遍地,九国之间连年征伐,在苏寻的记忆里,如自己这般年纪的孩子,整日大多是在为了一口吃食发愁,若能得幸填饱肚子,则是会想可能省些吃的下来,又或穿得暖和些,以好在日日飘雪,冷的不像话的冬日里少吃些苦头,至于读书写字,那可是根本想也不会去想,即便是想了,也只是会呵呵的傻笑两下,然后将这念头藏在心底。
想至此处,苏寻不禁看向了屋子里坐的的一个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童,心里默默的也为他们高兴了一下,随后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又想到了那抢人包子的小乞儿,于是乎下一刻,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涌上苏寻心头。
那小乞儿与其尘世苟活,不如魂归九天,不用抢人的包子,还有书念,不过这念头方起,便又立马被苏寻自己否决,虽说自己也想不清其中缘由,但苏寻本能的觉得,这样想好像不太对。
思绪飞舞,柳眉杏目的女孩站在门前,一会抿嘴笑笑,一会皱眉摇头,看的屋内的一众孩童神情有些古怪,而唯一站着的一副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则是瞥了眼苏寻后,看向了手中的一本册子。
“姓名。”
男子声音浑厚,倒也是颇为好听,苏寻回过神来,看向那应是教书匠的男子,笑着将自己的姓名念了出来。
“恩...苏寻。”
男子点了点头,看向手中的册子,只见册子之上,一个个姓名罗列,其中苏寻二字之下,用墨拉了条细细的线。
中年男子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抬头看了眼苏寻,片刻后伸手指了指一个较为靠前的位置。
“你便坐那吧。”
座椅并未坐满,空缺近半,苏寻点了点头,快步走到男子手指的方向,默默坐下,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六名孩童落座,再之后,男子迈开步子将木门合上,扫了眼身前零零散散的一个个脑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名徐鸣,你们往后可以称我为先生,又或徐先生,学堂学堂,登堂之地,你们皆为孩童,男未至舞勺,女未至豆蔻,首先需明白的,是这富贵天下的常识。”
“你们掌心的学符不便宜,我既是收了你们家中长者的钱财,那么自然理应在这三月的时日里尽可能的告诉你们更多的东西,但说与不说在我,听与不听却在你们,故而为了能尽可能的多告诉你们些东西,说过的言语,我皆不会重复两次。”
言至此处,徐鸣顿了顿,目光从身前的一张张稚嫩面庞上一扫而过,当见得大多孩童皆是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时,方才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事无巨细,悉究本末,富贵天之大,尔等自是首先需要明白自己身处何地,你们身前木桌的抽屉内放有这片天地的简图,将其取出,听我一一道来。”
徐鸣言语落下,屋内随之便是一阵琐碎声响传出,苏寻自是也不例外,与身在此处的其余孩童一样,将抽屉里的那张老旧却无破碎的富贵天简图取出,放在了桌上。
简图为皮质,其上用笔墨勾勒了山河走势,与一个个旁边写着字的圆点,苏寻默默的将那一个个地名牢牢记住,准备回去问问老头唐灿这些字该怎么读,而后却是忽然发现,这简图之上的每一个字,自己竟都是全都认得!就宛如是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
自己识的多少字,苏寻自是最清楚,那可是一只手便数得过来的!不过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便也见怪不怪了,柳眉杏目的小丫头很快心中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将其归咎到了自己手掌心里的学符上。
“于富贵天,兵甲战乱于大道不允,故而除了不夜庭,其余地境无城墙,自也没了城池一说,取而代之的是以千里而治的九十块地域,尔等于右下立两拳,拳上压四指,所见渝沛二字的周遭千里,便就是我等如今的所在之处,地域与地域之间自是分割,但在大致的结构上,却是不尽相同,现在,将你们手中的简图翻面...”
“......”
徐鸣的声音一刻不停的响着,木桌旁,苏寻仔仔细细的听着,初来,大多数孩童尚是还能听得津津乐道,但随着时间流逝,看着手中那张一尘不变的简图,有不少孩童却是没了心思,目光迷离,思绪渐远。
皮质的简图来来回回翻了数次,当徐鸣第五次要求众人翻面后,他忽然言语一止,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随后对着众孩童说道,“午时已至,尔等吃完饭食后,可修整片刻。”说完之后,便径直离去。
一声声如释重负的大口呼气声在苏寻的身后随之响起,不过片刻,便有数名孩童起身,左顾右盼后,开始寻人三五成群的私下交谈起来,初来这琐碎言语三三两两的显得有些突兀,但不过一小会后,在这算不得太大的屋子里便已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苏寻。”
眉清目秀的苏寻自是也被人找上门来,闻声侧首,只见杏目倒映之中,正有名穿着身锦衣的男孩笑看着自己,这男孩苏寻有些印象,因为昨日里与其有一面之缘,若记得不错,其姓名为王渠,精通音律。
“你好。”
苏寻礼貌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面前的男孩,随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身前的简图上。
“哈哈,苏寻姑娘,你我昨日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可还记得,实不相瞒,昨日你的那番回答,可着实让我记忆犹新啊。”
名为王渠的男孩锦衣傍身,玉冠束发,加之容貌俊秀,虽不及舞勺之年,却已有了两分风流之意,而随其开口,这屋子里近三十人中的十余名女孩,亦是将目光投向了此处。
少女怀春,十一二岁的年纪虽是懵懵懂懂,但见得如王渠那么个小郎君,难免心中有所好感,正如容貌出众的苏寻,此刻自是也引得屋中一众男孩的瞩目。
“恩...记得,王渠,精通音律。”
苏寻这次没有抬头,仍旧仔仔细细的看着身前的简图,对于曾在流亡逃难途中看尽了以骨为薪,卖妻求食的苏寻而言,怀春可不是件容易事儿,且方才王渠看向苏寻的目光中,夹杂着让她心觉不适的东西。
一旁的王渠对此毫无察觉,在听到苏寻尚是记得自己姓名时,嘴角还微微上扬了些,随后,正当其再次开口欲言,敞开的屋门外,一名厨子打扮的妇人却是提着个大箩筐走了进来。
她先是扫了眼屋中的众人,随后从箩筐里取出个册子,下一刻,一个个名字从其口中念了出来。
“徐梦,王临安,何松,余萍...”
在场之人的姓名一个个被读了出来,却独缺一人,木桌前,苏寻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向着那大箩筐看去,过得片刻,方才在那妇人一声“念到名字的上前来拿吃食,待会吃完了把碗筷丢筐里,我未时来取。”后,露出一副恍然神情。
盖着箩筐的白布被掀开,阵阵香气从一个个盛着饭菜的木碗中飘出,苏寻用力的嗅了嗅,随后伸手入怀,将老头儿唐灿关照自己留着午时吃的面饼取了出来,一边看着桌上放着的简图,一边默默的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