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洒在蔚蓝色的海面上,不同于白日里的波光粼粼,而是微波荡漾的暖色风情。海面向远处延伸,一直延伸到天际、天上,同样是暖色的风景,让人分不清上下,辨不出临界。云边透出的缕缕金光,给满目的暖色加了一点别样的味道。
一艘帆船朝着落日驶去,也同样是暖色披身,只不过远了看,却终究只是天地间的一抹孤影。隐在漫天的暖色之中,缓缓地,移动着。
李一横坐在船顶上看着眼前的景致,没来由地,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悲壮、一丝苍茫,还有些许的不安。算算离家的日子,虽说他自己也不太觉得那里能称得上家,但至少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有着自己最深、最美记忆的地方,心底还是蔓延起了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
很快,落日彻底地隐了下去,海面上的暖意也变成了无边的黑暗。
李一横看着眼前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伸手拨弄两下,似乎他这两下能拨得开眼前的漆黑一般,但其实不过是消遣,排遣一点一个人的寂寞,或者说是无聊。
离开开普市已经三个月了,每天除了蓝色的海、蓝色的天,就只剩下漆黑的夜,李一横觉得自己快要色彩无能了,除了蓝、黑以外的颜色几乎都要辨别不出来了。
这般漆黑的夜,最开始的时候李一横一个人还是有一些害怕的。不过,他害怕的不是黑也不是夜,而是漆黑夜色中的那种安静,甚至是死寂,仿佛天地间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过了这么久,很多事情他已经习惯,只是还没有放弃心底的那份期待,期待着某个时刻出现一些不一样的事,打破现在这样子死沉沉的旅途,还有那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目标。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李一横暗叹一口气,站了起来,准备从桅杆上滑下去。
突然间,李一横觉得自己心底一震,随着他心底的这一震,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紧接着平地惊雷起,掠地狂风至。
漆黑夜色中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了。与此同时,李一横脖子上的项链发出了丝丝缕缕的光芒,但这光芒极弱,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在闪电中更是被淹没了。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李一横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一瞬间,平静的海面上波涛乍起,漆黑的夜空中电闪雷鸣,帆船在不停翻涌的水上起伏颠簸。李一衡努力抓紧了身边的桅杆,才没有被甩出去。
借着闪电的亮光,李一横举起手里的望远镜,想要看看前面的情况。一个浪头扑了过来,李一横猝不及防,浑身都被浇透了,待好不容易重新站稳,手里的望远镜早已经没了踪影。
如今的情况,最保险的办法是守。
李一横不再犹豫,直接跳下了桅杆,将所有的船帆收起来,免得船被风吹翻。所有的桅杆悉数放倒,若是被吹断了,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太好弄了。船舷上挂着的吊在海水中的沙袋全部提了出来,沙袋放回到了甲板上,李一横明显感觉到船稳了很多。
剩下的事就是掌舵了。
李一横其实不是很会掌舵,一般船上的舵手都由有着极其丰富航海经验的人担任,但李一横在三个月前只划过公园的脚踏船。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航海的东西都是从上了这艘船才开始了解的,而且在这之前,他也从未遇到过现在的情况。
此时,李一横完全是依靠着手臂上的力量控制着船舵,努力保持着原本的既定方向。一则是因为他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二则也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掌舵的技巧。
好在,这么一点时间里,船的航向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要拼力控制住目前的情况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闪电越来越密集,随之变得密集起来的还有风和雷,但不管怎么样,李一横的眼前总算有那么一瞬间是亮着的了,他也能借此看清前面的情况,尽力避开海中的礁石和漩涡。
说来也奇怪,一般有风有雷有闪电,多半还是会下雨的,但此时却没有一滴雨。李一横借着闪电的亮光观察天空,没有发现一块乌云,所以也没有一丝要下雨的征兆。
那,没有乌云,闪电和雷是怎么来的?
很快,李一横就没有心情去关心闪电和雷的来历了,因为又一波更猛的雷、风、海浪朝着他来了。
实践永远是最好的老师,李一横也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不过这么一点时间,他就已经能够很好的掌握、控制手中的船舵了。
他发现自己此时是逆风而行,不比顺风的时候,能够直线前进,如今逆风前进,直线是行不通了,那便只能迂回前进,走之字形线路。
之字形线路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如今的情况太过特殊,李一横明显感觉到自己前进了没多久,便又无法继续前进了。
不多时,前面的海面上出现了许多的漩涡,李一横只好一边掌着舵周旋于这些漩涡间,一边思索着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况。
船周围的漩涡越来越多,李一横不得不绕出现在的漩涡群,继续走之字形线路前进。
走出了大概不到一千米的距离,船周围的漩涡少了许多,李一横刚松一口气,就发现船之前围着自己的那些漩涡似乎追了上来,很快就又把船包围了起来。
李一横心中浮现一个猜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李一横再次将船开出了一段距离,结果发现,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果然,船周围的漩涡真的是在追着船跑的。
既然漩涡是追着自己的船跑的,那么造成漩涡的风自然也是追着自己跑的了。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现在已经临近山海通道了?”
李一横记得自己出来前,那个自称幻僧的老和尚跟自己说过,不同的山海之间有着联通彼此的通道,但这些通道是不允许擅自穿行的。再想想自己三个月来在海上平静无波的行程,现在的情形同从前的差别太大了。
“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在被阻止么?”
想通了目前情况中的关窍,李一横不再理会船身周围的漩涡,全力朝着前方行进。
周围的风和漩涡似乎有感应,比之前更猛的风、更多的漩涡朝着李一横的船围过来了。李一横费力地掌着舵,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汗水浸透的,还是被打过来的浪头浇透的。
船下面的波浪越来越厉害,李一横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台起伏机上一样,这一只脚刚下去,那一只脚就被顶起来了。如果不是双手抓着船舵,李一横现在应该已经满甲板的打滚了。
好在最开始的时候,船帆、桅杆已经被收了,稳船的沙袋也都被提了回来,否则这么急、猛的风浪船非得被吹翻不可。
再次行进了一段距离,李一横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的情况更加严峻起来,这也说明李一横距离那个所谓的通往其他山海的通道越来越近了。
又一道闪电蜿蜒着划破了黑暗的天际,李一横借着这一道光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距离自己所在地方不远处是一段急流,李一横看的分明,那是水流即将从断崖处落下前的情形,看似温顺地朝着一个方向流去,但在那温顺之后不久,却是致命的坠落。
如果不是现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应该能够听到水跌落断崖下的声音。甚至如果能够站在断崖前观看,海水跌落形成的瀑布,那该是何等的壮观。
不过,李一横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现在的情形在他眼里看来,不仅仅是一道断崖瀑布那般简单,他隐隐觉得,这道水流后的断崖就是自己寻找了这么久的那个通道。
李一横终于出了满是漩涡的海域,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估算清眼前的状况。
离开了满是漩涡的海域船马上就进入了急流中,船顺着急流的方向快速地漂着,他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船的速度,但是根本由不得他。
船下的海水看似平缓但却以十分的速度流淌着,在这样的速度中,李一横费力拉下的那一点速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闪电更密集了,李一横已经不用担心自己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一道闪电没消,另一道闪电就又亮起来了,海面上甚至会有那么一点时间是犹如白昼一般的亮堂。
但李一横却觉得,自己还不如看不清的好,看不清自然也就不会害怕,现在看清了,简直是惧自胆边生,胆寒到打颤。
周围空旷的海面上一片平静,除了天上的闪电和雷,先前对李一横围追堵截的风、浪、漩涡早已没了踪迹。
看似急速流淌着的海水却没有一点声响,李一横明明看到它们流向了断崖下面,但却没有一点声响,仿佛它们流向的地方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无底洞。
没过了多久,李一横的船就临近了断崖,在这段时间里,闪电渐消,雷声渐息,逐渐恢复着海上的死寂。
李一横握着船舵的双手已经泛白,他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漆黑,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就淹没在这片死寂当中。
漆黑中,李一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船行进到了哪里,却只是用自己已经泛白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握住手中的船舵。
如果李一横这个时候能够跳到船的一侧,如果再有一点亮光,他就会看到,船头已经驶出了断崖,在急速水流的作用下,再要不了几分钟,船就会从断崖上跌落下去了。
果然,李一横觉得脚下的船开始有了异样,但奇怪的是,船并没有如同预料中那样斜坠而下。
这个时候,船身已经有一大半冲出山崖悬空着了。
本就已经用力握着船舵的手再次使了几分力道,李一横的额头上淌下来几道汗水,双眼满是惊惧地睁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惊叫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的一声惊叫不仅会打破如今死寂的环境,还会引来其他某些不知名的危险。
船身继续前进着,当船身彻底冲出了断崖,动向也从原本的前冲变成了下落。突然失重的那一下,李一横不由得张开了一直紧抿着的嘴巴,“啊——”
随着船身的下落,山海仿佛从一片漆黑陡然进入了一片光明之中。
看着周围突然的变化,李一横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惊讶,船身已经落到底了。
“啪——”
猛然响起的击水声犹如惊雷,伴随着被溅起的几丈高的大片水花。
水花溅落,李一横再次被浇透,从头发到胳膊,到手,到腿,滴滴答答个不停。
李一横看看眼前的白昼,转身去寻找自己刚刚走过的那片漆黑。
船身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海,但是感觉比之前呆过的那片海域宽阔了不少。蓝色的天,蓝色的海,偶尔飘过几朵白色的云,拂过几缕微微的风,仿佛几分钟前还在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场幻觉。
李一横抹一把头上的冷汗,低头去看自己满手的汗和依旧泛着白的手指,这些都告诉着他,刚刚经历的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借着低头的动作,李一横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项链在微微晃动,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想要追随而去一样。不过项链的动静很小,之前那一段时间李一横又太紧张,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难道,项链会在经过山海通道的时候有反应?李一横仔细回想,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注意到。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已经过了那片海域,过了那个断崖,成功进入了另一个山海,要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漆黑的夜就变成明晃晃的昼?
但是,这里怎么还是水?之前的那个山海有陆有水,既然这里也有水,那应该也有陆地。可是这里的陆地在哪里?要多久才能找到?
李一横站在船头迎着微风伸个懒腰,罢了,该找到的时候总会找到的。
如果现在有个人在身边,李一横觉得自己一定会拉着他唠叨个三天三夜。严格算一算,他之前的那场经历其实并没有太长的时间,但是身在其中,却仿佛几个世纪那样的久。
项链是不是真的在靠近山海通道的时候有反应,能不能帮助自己寻找山海通道,也只能以后证实了。
李一横把沙袋重新放回海水中,桅杆拉起来,船帆升上去,借着海上的风,被海水浇透的桅杆和船帆很快就晾干了。
海风吹在船帆上,船顺着风向缓缓地移动着。李一横也不去管它,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有个明确的方向,暂且顺着风好了。
李一横将甲板清理一番,洗了个热水澡,热好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吃,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翻个身,从桌子上翻到了旁边的床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