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的比较早，校门前还没有多少人。
教室的门还没开，学校外面也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无奈只好到校内消磨一下时光了。
学校里面还没有多少学生，除了每天都要早到的学生会的成员，他们每天要进行学校环境的检查，还要分配好当天的职务，最后还要和老师商讨近期的校内活动。
我今天只是因为起早了，但他们每天都要这个时间来到学校，而且和无所事事的我不同，他们每天一大清早就要开始忙碌。
心里不由得为他们感到辛苦，不过就算辛苦，学校的每一个活动都被他们安排的很妥当，我想这也是因为他们对工作的热情吧。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平时校园内最安静的地方，那条两旁长满整齐枫树的小路。
前些日子学校举行枫叶节的时候，这个地方曾被隔壁班用来拍摄影片，那场电影是由李星海和李诗如来演的男女主角，我因为好奇观看了那个电影，两人在电影里饰演恋人角色演的很逼真，当时的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虽然故事是以女主角的离世为收尾，但却演出了十分幸福的感觉。
能有这种效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班的班主任吧。
我坐在小路旁的长椅上，看着高大的树木托着孤独的枝干，先前还在不断飘落的枫叶，如今已经全部飘落，地面上的枫叶被清扫干净了，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
我靠在长椅背上，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
【小静？】
背后有人在叫我，听起来很熟悉。
我回过头，看到一位身穿校服的少年。
是李星海，偶尔会来花店买花的客人，也是枫叶节那场电影的男主角。
【星海…啊。】
然后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相貌让我有些嫉妒的黑发少女。
李诗如，不知为何，这个女生总给我一种和李星海相同的感觉，明明区别也很明显。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女生是学校现任的校花，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李星海的妹妹或者是姐姐，但实际上两人并没有什么联系，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平时这两个人都会呆在一起，实在是搞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不过平时都呆在一起，那至少可以证明两人关系很好。
【李诗如同学？】
【哈喽~】
她摆摆手。
那天弹琴时哭的时候，碰巧被她看见了，当时的场面真的很尴尬，我能说的只有让她保密，虽然我不认为我没嘱咐她就会说出去。
和她说话的时候，我总会联想到李星海，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无从得知，毕竟我和她就只有学校组织旅行的时候见过一面而已。
当时我因为想去照顾一下旅馆外那些缺水的花让她帮我拖住了伊老师，我答应她会给她回报，不过那时候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给她的东西，于是只能把随身带去的纪念品送给她。
姑且…算是有点交情了吧，她人也挺好的，和她交朋友我还是很乐意的。
【来得这么早啊，教室门还没开吧？】
【啊…今天起早了…你呢？】
【我啊…偶尔想来这个地方看看…吧。】
【嘿……】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来这个地方，但在我看来平时没什么生活情趣的星海能有这种雅兴，多少有点惊讶。
他大概是听出来了我略带嘲讽的惊讶，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有问题吗…】
【没什么，诗如也是吗？】
我把视线转移到了站在星海旁边的诗如，只见她笑着走到我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嗯，偶尔来这里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吧？】
也就是说，诗如也和星海一样想来这里看看。
两人是提前商量好的吗？说起来他们两人都喜欢同一个地方，而且还是一起来的。
可疑……
【诗如你…和星海关系真好啊…】
【唉…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感觉…两人很般配…】
说是般配，实际上说是相像更合适吧。
一开始以为诗如是星海的妹妹其实也是换了种说法，在我眼中这两人完全就是同一个人，但这两个人又确确实实的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所以对于这两人的说法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
不仅复杂…还很无聊…
【是吗…好多人都这么说。】
【那说明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吧。】
是个人都会和我有或多或少相同的想法吧。
【对了，昨天在五楼听见琴声了，那是小静弹的吗？】
我心头一颤。
诗如怎么会知道，昨天我去音乐教室的时候应该已经放学很久了才对。
【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和星海被伊老师留下来了，和伊老师去屋顶的时候经过五楼…】
【哦…这样啊…那个不是我弹的。】
星海和诗如是外行人所以听不出来，实际上我和秦海燕的水平还是有明显的差距的，她的琴声光是听就可以判断比我弹琴的年龄小。
不过不弹钢琴的人听来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这也难怪他们听不出来。
【是吗……】
诗如笑着看向小路的前方，像是在望着尽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小静弹琴。】】
两人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
明明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他们两人却没有感觉到不对，两人的视线全都放在我我身上，同样的目光，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期待，同样的话语。
就好像只是一个人在对我说这句话一样。
在惊讶的同时，我的心理很快对他们的问题作出了回答。
应该是麻木了吧，这个问题已经有太多的人问我了，纠结的心情现在也终于变得不纠结了，我也应该尝试去接受自己了。
我不禁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弹琴了。】
……
【这首曲子……】
现在她弹奏的这首曲子，并不是单纯的钢琴曲，不知为何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悲伤的基调，和她之前弹的那首有完全不同的风格，这种旋律总感觉……
有种强烈的共鸣。
她弹下最后一个键，然后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我。
秦海燕，之前认识的女生，昨天偶然在音乐教室遇见的，她说她今天还会来这里弹琴，而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来到了这里，大概是因为想要听她弹琴这个单纯的理由吧，毕竟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放学后的学校依旧宁静，我或许是为了享受这份宁静才来到这里也说不定。
在这份宁静中，她的身影显得孤单。
【这是我偶尔听到的…我爸爸很喜欢那个歌手，有一次他在听专辑的时候，我碰巧听见了，虽然不是钢琴曲，但钢琴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啊…嗯，我记得这首歌的名字…】
说实话这首歌也是我偶尔听到的，当时我还特意多听了几遍，但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有点忘记了，不过我有再思考一阵子就可以想出来的自信。
不过在我想起来之前，她就说出了答案。
【《枫》，这首歌的名字。】
【嗯……挺适合现在的歌曲不是吗？】
歌曲就是歌唱秋天的，现在正好是秋末，这首歌的背景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段吧。
只不过，这首歌之所以好听是因为从中透露出的悲伤，也就是说，这首歌是首悲歌。
【嗯，也很适合你。】
【唉？】
适合……我？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就像这首歌想表达的东西一样…】
【什么…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
窗外吹进的秋风吹动她的长发，掠过的发梢，掠过她的指尖，如同窗外的秋景一般，她的笑容散发着秋末的感觉，即将枯萎的花朵，即将凋零的枫叶，看着她现在的笑容只能联想到这些东西。
很悲伤，但同时也很令人安心。
【呐，我问你……】
她的眼瞳中，此时映照的不再是现在的我，而是曾经站在舞台上想要证明自己的我，那个能用双手弹奏出令人幸福的旋律的崔静。
仿佛想要告诉我已经忘却的东西，不过我什么都想不到，自己已经忘却的东西，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然后，她的话语静静的打破了我内心那道看似坚固的屏障。
【你喜欢弹琴吗？】
时间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停下了。
我……喜欢弹琴吗？
好简单的问题，但是……
好难回答。
好像怎么回答都是在撒谎，我说我不喜欢，可是我时不时还是会去花店弹奏，我若是喜欢，那么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
想不通…我放弃的理由只是因为喜欢不喜欢吗，好像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对了，我想起来了。
因为爸爸，他的离去让我放弃了钢琴，因为钢琴我没有好好的去和他交谈，没有好好的去理解他的感受，没有好好的去回报他的宽容。
那么…答案就只能是「不喜欢」。
【不…】
【为什么？】
【唉？】
她笑着，但笑容变得苦涩，明显是在忍耐着某种压抑的感情。
【为什么…当时没有弹琴…为什么，没有好好的回应我们的期待，为什么…】
【海燕……】
【你肯定没有在意我吧…但是在我眼里，当时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逐梦杯钢琴演奏大会」…】
【什…】
【四号选手，崔静，表演曲目…】
【……】
然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当时说到这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当时表演的曲目是什么，我早就忘记了，我深记于心的只有当时的那份令胸口难受的心情。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比起这些我好像忘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台下那些听众的心情，台下的……
她的心情。
【我啊…最喜欢你的琴声了，我是因为向往你弹琴的样子才会去弹琴的，我是因为听到你的琴声才初次感觉到幸福的，然而你……】
她的笑容逐渐沦为哭泣，泪光中掺杂着失望和疑惑。
她的话语，让我逐渐看清了自己已经舍弃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我也明白了，她向往的东西被我舍弃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回答我，你的梦想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我…】
【我向往的人，是个胆小鬼吗？你的琴声都是骗人的吗？】
【……】
【你倒是说话啊！！崔静！！】
最后的呐喊，回荡在音乐教室里，也回荡在我的心里。
虽然很想道歉，很想回应她的心情，但堵塞在胸口的怨念却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必须忍耐住我的感情。
不过她的呐喊却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萦绕在耳畔的期待在我听来像是挑衅，尽力在忍耐的我终究无法抑制住自己的任性。
理性，此时此刻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
想要让他人理解的心情逐渐变得强烈，想要让那些失望的理解自己的痛苦，想要让向往着我的她理解自己的无奈。
【你又明白些什么…】
【……】
终于…我忍耐不住了。
现在，就在这里，告诉他们，告诉她，我的痛苦。
【我是胆小鬼？我的琴声是骗人的？我的梦想不堪一击？】
【……】
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反驳吧。
【哈哈…好啊，就算是又怎么样？！】
【……】
【我的努力最终换来的东西就是家人的离去，我最想让其听到我的琴声的人走了，我继续演奏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难道不应该放弃吗？】
【……】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想要听我的琴声，你当你们是谁啊？！凭什么都把错怪罪到我的身上，凭什么都不关心我的感受，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去回应你们的期待？】
【……】
【我啊……最讨厌弹琴了！！】
用最大的分贝，把压抑在心中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不认为有什么人可以理解我的痛楚，但我也不希望我的喊叫只是乱发脾气，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被理性所封存的感情，就在刚刚全都释放了出来。
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当我想要去确认她的表情的时候…
「啪」
清脆有力的响声在我左脸作响，随着声响眼前的时间再度停止，这次不光是时间，就连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唯独视线格外的清晰。
我看清了，她现在的表情。
泪痕布满脸庞，是悲伤和无奈，坚毅的神情，是愤怒。
即便流着眼泪，她的声音却没有颤抖。
我用手抚触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左脸，视线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
【你又当你是谁…】
【……】
【我算是明白了…你不仅没有回应我们…你也没有回应你的爸爸…】
【……】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她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
【出去…你不配听我弹琴，我的琴声…不是给你这种胆小鬼听的…】
【海燕，我…】
【给我滚出去！！】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现在我不论在怎么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拿起包便走出了音乐教室，在关门前，我看到她站在钢琴旁，用失落且愤怒的眼神看着我。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难过，至于理由我并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吧。
剩下的…就只有仅剩的毫无意义的语言。
【对不起……】
然后，门关上了。
我靠在门上，听到教室内传来的无助、痛苦的哭声。
……
